我乖乖听话,跑到小溪边洗好手回到书房,郑重接过那本书,盯着封面看了好一会儿。我想翻书,可我觉得自己的手指太粗了,手上的茧也许会把书页弄破。因为,我注意到星子的手指,又圆又尖,结实匀称,那样的手指翻书能翻出美妙来。
“怎么?这四个字不认识吗?”星子笑道。
“啊,星子,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不回答就当你没听见,好吗?”我把书放在桌子上,谨慎的问。
“问吧,你的问题不会是凶神猛兽吧?我怕你问了?”他竟然有点小得意。
“道长和你怎么知道我们馒头村人会来?一大早烧好两桶茶水。那天晚上,为什么走到天亮才到死亡谷?本来从箭头岭到死亡谷没那么远的。为什么那些骑马的人会准时并且把货送到精确的地点?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帮你们建造屋子?”我问得很快,快到这些话像大雨砸在芭蕉叶上,噼里啪啦哗啦哗。
星子站了起来,显得很开心的说:
“这些简单呀,你从我们这里回到村子里,肯定会把遇到我们的事说出去,村里人听了肯定很好奇:怎么会有人敢在死亡谷住下?嗯,那两个道士很本事,得去看一看。既然料到你们会来,而且来就一大帮人,不烧好水等人不失礼吗?我想,你们肯定怪我们没有弄饭给你们吃,连口头邀请都没有,太没理了,是不是呀?其实,我们刚到,没多少存粮,重要的是,我们吃的和你们的不一样,你们肯定吃不惯我们的东西。我们做不到的事,一般不会再在口头上有所表示。至于你说那晚我们为什么走那么久才到死亡谷,很简单,只因为我们要找一样东西,至于找什么呢,不能告诉你。还有,那些骑马的人为什么会送东西到这里呀?这个更简单了,我差点懒得回答你,那些人的头头事先和我师傅到过这里呀,这下,明白了吗?我对你最后一个问题很反感,因为你问得太笨了,他们帮我们建造屋子理所当然嘛。给钱不就行了吗?有钱能使鬼推磨呢,是吗?”
星子边说边绕着步子,仿佛他的听众千千万。
可我心底里还是觉得奇怪:那些汉子绝对不是一般人,很特殊,特殊的人做平凡的建造屋子的事,这真的太奇怪了。
总的来说,我非常满意星子的答案,然后,星子的注意到了一本书上,不再理我,神情异常专注,仿佛我不存在一般。我不敢打扰,我对他这种变化,非常震惊,也非常佩服:一旦做什么,就全神贯注。
怪不得道长选他做徒弟啊,要是换上我,我可做不到这一步,至多能做到三分之一。
我有样照样的翻开《百战经》。唉,我对书不是很感兴趣,虽然我对书中的许多东西很感兴趣,主要是那些字啊,竖着往下排,又从右到左,还印得古里古怪。
我很想对星子说:书不是这样印的,这样很不舒服,应该这样这样,可我不敢说,他那认真劲,他都看得,我为什么不能看呢?他比还小几岁呢。
于是,我看了,只好看了。但我不知道书里面说的是什么。
坐了一会,我又跑到外面和棚边根生在一起,我不能就这样扔他们在这里喝茶。那些人喝茶过后基本都离开了,都到死亡谷里去挖草药,打猎去了吗?到死亡谷来打柴,一般来说不可能,因为距离村里有些远。
我和棚边和根生坐着,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他们似乎有些无聊,最后,他们对我说:你还是呆在这里吧,我们去做自己的事去了。我一听他们说做自己的事,就不好说什么,更不好说跟去。
在他们走后,我又回到书房,和星子一起看书。
这时的我,也许十三岁,也许十四岁。
大约看了好久好久的书,星子突然站了起来,我一见他这样,心里很高兴,也跟着站起来。我对他的一举一动真的很好奇。只见他伸了下懒腰,走到屋子前面的平地,来回走圈子,越走越低,越低越快。
我很奇怪,人怎么能越低越快的速度走步子呢?他是弯曲的膝盖的,腰并没有半点躬。
我只能奇怪,不能问,只能看。
他走了好一会儿后,便进屋拿来三只铁球,站着抛了一会,便以刚才的步伐走起圈来。这一节,可把我看入了迷,因为,实在是好看,实在是太出我的经验和想像之外。
当星子停下的时候,呼吸有点急促,满头是汗。他喝过小半碗茶之后,来回踱了一会儿步,我想他多少有点累了,得休息。
不过多久,他进屋拿来一把木剑,舞了起来。
这一舞,我差点忘了自己是谁,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更是忘了星子是星子,只觉得他不是人,不是我们这类人,而是来自某个神秘的地方。
人怎么可以那样旋转?又怎么可以把剑绕着自己刺来刺去,天上地下,都给他刺到了,还夹着一股顺来逆去的旋风,把地上一些落叶卷起飞扬。
当星子停住的时候,站在那里,凝固了那么一小会,仿佛他刚才并没有舞剑,而是一直站在那里,一百年,而我,只不过一个匆匆的过客,没有过去,只有将来,也许,将来都会消失。
就像我自己的过去,我的过去一无所有,只有一双破鞋,它就挂在那棵又酸又小的龙眼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