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不渝今夜的梦里,不再是那个看不清容貌的白衣男子,而是一个身着大红喜衣的女子。房里贴满了“囍”字,布置得喜气洋洋,那女子坐在梳妆台前,铜镜倒映出她精致的妆容,可她的脸上却没有寻常女子出嫁时的娇羞,凤冠霞帔,因女子了无生气的脸庞显得无半分喜气,她的眼神,空洞得让人看了就心生绝望。
那是……她?
不,那不是她,那女子的五官虽和她一模一样,可她面容精致,脸上更是没有那样一条难看的伤痕。可即便不是她,那绝望到极致的心情,她竟如身临其境般深深地感受到了。
程不渝醒来的时候,屋外还是一片漆黑,她摸了摸眼角的湿润,微愣,在梦中,哭了吗?
她拿过外衣披上,下床,出了门之后却愣住了。
那人,还站在原来的位置,负手而立,人与月一般清冷。程不渝抿唇,退身回了房里。
第二日一早,程不渝就收拾好包袱出了门,也没有道别。风尘就等在门外,她看了看他手里的油纸伞,不愿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地走在前头,任由风尘跟在身后。
接下来的一路,两人几乎没有任何交谈,程不渝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有些事,她需要时间去接受。就这样走了些时日,两人来到了乌镇,再过不久,也该到凤凰城了。
快要分道扬镳了吧。
程不渝看着坐在她对面的风尘,突然心生不舍。这几日,她又梦到了那白衣男子,她竟觉得,那人与风尘十分相似。
“今日就在这留宿吧。”风尘说道,脸色与前几日较之更显苍白。
她点点头,没有异议。
房里,程不渝拿着碧绿的玉箫,神色晦暗不明,指尖轻轻地摩挲着玉箫上微微凸起的字体。
风。
隔壁突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程不渝回过神,心头一紧,隔壁正是风尘的房间。她过去轻敲了几下门,连叫好几声都无人应答,程不渝索性直接推开门进去,却看见风尘正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程不渝连忙把他弄上床,不停地唤他,却一直得不到回应。看着他紧锁的眉目,痛苦的神色,程不渝有些不知所措了,她该不该那么做……
双手捧起他的脸,手掌所触及的温度冻得心头一颤,风尘,风尘……她的脸慢慢地想着他的靠近。
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程不渝手一顿,风尘慢慢地睁开了眼,那双眼清澈纯净,她甚至能从那里看清她带着泪痕的脸庞。
风尘用他冰凉的指尖拭去她的眼泪,“不渝,我没事。”
那嗓音也是有气无力的。
“真的没事吗?”程不渝摩挲着他的唇角,“风尘,我说过的,我信命。”她低头,轻轻地吻上他。
风尘几乎是立刻推开了她,“不可以。”他拒绝的眼神,是那么的坚定。
她却使力制止了他的动作,风尘这会儿本就虚弱,程不渝稍微一使力,他便动弹不得了,“如果我,坚持呢?”
“不渝,不值得的。”
“你等了这么多年,难道甘心就这样吗?”风尘没答话,她低喃,“可我不甘心。”
俯首,轻吻。
这一次风尘没有办法再推却,他慢慢地感受着原本无力的四肢一点点地恢复了力气,静静地看着程不渝倒映着他面容的瞳孔。
曾几何时,那里也如现在一般,满满的,全是他。
直到看到程不渝变得苍白的脸,风尘猛然推开她,这一次两人互转了过来,有气无力的程不渝被恢复了些许的风尘一下子就推开了,风尘扶住她,“不渝,够了。”
程不渝头脑眩晕,两眼一闭,昏死了过去。
风尘抱着她,描摹着她的眉目,冰凉的吻,落在那条狰狞的伤疤上。明知道他的命数已定,即使吸光了她的精元也无法挽救他,却还是这样一意孤行。
他的不渝,由始至终都是这么倔强啊。
那飘落的红色,成了他永生永世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