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礼花在幽深黑夜里绽放的时候,我正在长途巴士站跟一群流浪汉坐在一起。天刚好飘起了雪,雪下得很慢,很慢,星星点点地漂浮在路灯橘黄的暖光里。我故意跑到外面去看,让哈气燃烧尽嘶吼的欲望。站久了打个喷嚏,鼻涕直流,但好像没那么委屈了。
转天一早,我搭了最早的一班车回学校了,我打电话给我妈,我妈问我在大姨家玩得开心么,我说挺好的,我们吃火锅了,看电视了。妈,是你叫大姨拉我一起过元旦的么。我妈说是呀,大姨还怕你学习忙不肯去呢。
上午强打起精神工作,好不容易熬到午休,趴在桌子上狂补觉。这时候手机响了,一看是姨爹。
“小雅你晚上方便么,能过来一趟么?”
姨爹说话不像大姨,不喜欢绕圈子。
“哦,好,有什么事么?”
“我昨天放桌子上一个信封,里面有张支票,你看见了么?”
“没有。”我干脆地回答。
“哦,那不是我们的,是姥姥上次过来的时候放的。”
“哦。”
“算了,你要是忙不过来也没事……”
“哦……好。”
“哎哎……你大姨还找你有事呢,你还是来吧,她有东西给你。”
姥姥的钱?上次来的时候?
那岂不是去年的事了?
去年9月份,姥姥从乡下过来到大姨那边住了一个来月,然后就回老家了,说是在大姨家没事做,还是老家熟人多,不寂寞。妈妈笑说姥姥是劳碌命,享不了清福,然而我是能理解姥姥的。大姨家一点都不好玩,虽然是大别墅,但是一点都不好玩。
如果说我跟大姨家从来没有缓和的时候就不对了,事实上我们从来也没有撕破脸皮过。我上大学前,曾经在大姨家寄宿过一年,因为复读的高中就在大姨家附近。一开始还好的,我躲在房间里念书,没人管我。晚上念书念得晚了,就到楼下找东西吃。转天大姨就说我应该下楼轻些,不要吵到我弟弟,我弟弟的房间在我隔壁。后来我就一早把吃的拿到楼上,这样就省得半夜下楼了。姨爹又说不要拿吃的东西到楼上,招蚂蚁。然后我干脆不吃了,半夜饿了就谷歌食物的图片,盯着看。
别怪我老想着吃的东西,事实上我的记忆大部分都和吃的有关。还有一次我在楼下厨房就着半张饼吃剩菜。吃完了饼,菜还剩一小半,起来倒杯水。大姨过来掂起菜碟问我还吃不吃了,我说我吃饱了,她随手就把剩菜全倒进了垃圾桶,当着我的面。我一高中生心里也是五味杂陈。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但为什么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呢?姥姥必然也明白这其中的不对劲,但是骨肉至亲,还能说什么呢?
又到了大姨家门口,气派的木质结构建筑,贴了石造艺术墙面。我深吸一口气,才敢按门铃。
表弟给我开了门,屋里姨爹在做晚饭,饭菜飘香。
“你来了啊,坐吧,大姨接妹妹去了,一会儿就回来。”姨爹探出头说。
我答应着,弟弟跑过来问我有没有带饼干,我摸摸他的头,说下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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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你想好要什么礼物了吗……”车库大姨跟妹妹说话的声音,“……毕业典礼是哪天?我跟你爸爸要先请假……”
“雅姐,你怎么来了?”妹妹先看见了我。
“哦,小雅来了啊。我昨天检查地下室,发现你还有一包衣服在我这儿,你什么时候拿走?”大姨也从门口进来了。
“衣服?哦,高中时候的吗?我出租屋比较小,能不能等过年的时候再拿,这样可以顺便带回家。”
“不急不急……小雅啊,”大姨脱了外套,搭在椅子背上,“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一听这开场白就知道有事,坐到她离她近些的椅子上。
“你也工作了,是不是打算买房了?”
“呃,最近是看中一套房,挺贵的,可能……”
“你公积金多少?”
“一个月五百多。”
“哦……要是缺钱了可以跟我们说……”
“不用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