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逐渐清醒,但眼睛却因适应不了冰冷的光线而迟迟不能睁开。
大脑尽可能的缓慢运转着,蒋冧努力调动着浑身上下每一块被凉气侵浸的肌肉,挣扎着坐起身来。
费力的喘着气,一种似曾相识的无力感蔓延全身。
蒋冧缓缓睁眼、聚焦,入目的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停尸间。
看了看白布遮掩下的自己赤.裸的身躯,蒋冧却讶异的发现,原本布满扭曲疤痕的手臂竟光滑的像个还未成年的孩子,左胸口上本该明显的致命伤却毫无痕迹。
蒋冧边静静想着所有一切的可能性,边裹紧了身上唯一的一块白布。
静寂的空间,阴冷的残光未能使蒋冧产生一点点所谓“恐惧”的情绪,毕竟身为法医的他曾也陪着一堆不会说话的尸体度过一个又一个无人叨扰的夜晚。
职业性习惯怂恿着他在“自己”的身上四处摸索着,但两遍下来,他却并无实质性的收获——无任何绝对致命伤,视线所及之处也没有任何收到虐待的青紫痕迹。除了有些许无力感之外,甚至没有任何手术救治过的痕迹。
蒋冧皱起眉,有些怀疑的四周张望——这具“尸体”还未入柜,但周围却没有一个活人。
饶是他“经验”再丰富,遇到这种情况却难免有些不知所措。蒋冧轻手轻脚的准备从小车上下来,却难以避免的听到了刺耳的、年代久远的铁器的“吱呀”声,伴随之的还有物品落地的声音。
蒋冧稳稳站下,蹲低身子去看那个并不显眼的小瓶子——是比较常用的安定,地.西.泮。
可这种东西为何会出现在“尸体”的身边?
用手轻轻摇晃,液体的震荡声撞击着瓶壁,扭开瓶盖,一股高纯度白酒的味道刺激着蒋冧的神经。像是多一刻也不能再忍受,蒋冧用尽全身力气尽可能快的将瓶盖拧紧,把小瓶子握紧在手中,紧了紧身上薄薄的白布,走到门口。不出他所料,门根本未关紧。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个运送他“尸体”的人如此匆忙?以至于放任他在柜外,甚至连门都无心管顾?
出了冰冷的房间,一股正常的空气中的湿热铺满而来,虽有丝丝摇晃,但蒋冧仍旧缓慢的直立行走。
他打量一下,一条长长的好似没有尽头的走廊,四周没有任何窗户,但貌似因还在修缮,离蒋冧远远的走廊那一头要新得多。这里不象正常的医院,一些看似像诊室的房间只有门,却并没有诊室名称。
蒋冧左拐右拐,不知走了多久。直到感觉自己的双腿快要支撑不住自己身体的时候,他终于看见了一扇差不多快要掩藏在建筑器材之下的小门:差不多一米的高度,顶多相当于一个成年男子的肩宽。蒋冧将白布裹紧,膝行出去。
夜幕还未降临,天阴沉沉的。雨点正不急不缓的下着,偶尔几道电闪却不闻雷声。泥土早被雨水浸湿,凹凸不平的地方也早已有了水洼。
蒋冧赤着的双脚和唯一一块遮羞布满是脏污。他眯着眼,昂头张嘴接住从空中降下的雨水,艰难的吞咽着,缓解因冰冷缺水而产生的不适感。
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蒋冧就着昂头的姿势狠狠摔在泥泞的地上。他并没有立刻爬起,顺着他视线所及,那个盛满泥水的水洼虽浑浊不堪,却堪堪能看清一个人的大概轮廓。
蒋冧低头怔愣,努力抬起手臂挡雨,凑近泥水想要看得更清晰。
这不是他,不是蒋冧。
这分明是个最多二十出头的男孩,即使在那般冰冷的环境中待过许久,整个人透着病态的苍白和无力的虚弱,但仍旧清秀出色。并非多么惊艳,也并非多么帅气,但却绝不是能让人看一眼立马忘记的平凡孩子。
同时,“自己”的面部、颈部也没有所谓绝对致命伤。
蒋冧死前怎么说也是个三十多岁的成熟男性,对于身材方面总是有些许追求,虽不至于达到拥有八块腹肌、古铜色皮肤的境界,但也至少肌肉匀称、肤色偏深——当然,他的职业也无法成就他的“古铜色”。如今,看着水中倒映的模糊人影,回想着自己观察过的现在这幅身躯:苍白、瘦弱。蒋冧忽然有一种心力交瘁的感觉。
凭着这幅身板,就算是真的所谓“重生”又如何?恐怕都熬不过这场雨。
蒋冧无奈轻叹一口气,坐在原地缓解着身上的无力,直到地上的凉意完全沁入骨子里,他终于站起身,准备找到一个远离此处、并且可以躲雨的地方。
种种显示,将他送入停尸间的人似是有很紧急的事情而突然离开,如果是这样,那他也很有可能会在短时间内回到此处。
想到这里,蒋冧不禁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但慢慢的,本坚持直立行走的男孩,变成了跪爬的姿势,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一直向着同一方向前进。
夜黑透了,雨也渐渐停了。等到蒋冧以为自己爬到时间都已静止的时候,迷蒙的眼睛却在远处发现了一丝亮光。有了前进的目标,他的速度快了许多,但仍是一步一步挪动。
体力几乎被耗尽。
所以当他终于摸到锈迹斑斑的铁门时,只待发出铁器交奏的响声,便陷入一片布满白雾的梦境。
他只能看清白雾后的人形,和听见那不断重复的一句:
“蒋冧,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