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此刻的脑海中只有一个人——张起灵。吴邪认定，除了他之外，没有别的可能了。

但那个影子没有回话，也没有动作，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双方僵持着，仿佛都在等待着哪一方先做出反应。

吴邪现在是多么希望那个影子能说一句话，一句能够证明他是张起灵的话。在来到这里之前，吴邪曾无数次想到过最坏的结果。其实他是明白的，张起灵是不打算回来的，他没给自己留下任何后路。但是吴邪不愿意相信这个结果，他不想去接受这个结果，同时也绝不希望这个结果发生。他明知道张起灵是去完结这一切的，但是他的私心是希望张起灵活着的。

所以他现在才会希望那个影子证明自己是张起灵。这样的话，吴邪就能把最坏的，自己最不想接受的那个结果排除掉；这样的话，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不得不放弃在原地带有自保意味的观望。

“小哥，是你吗？”吴邪上前一步。他看不清那人的脸，但却已经在心里默认了那个人就是张起灵。

短短几十秒的沉默，对在场的每个人来说却像过了十年一样长。吴邪屏住呼吸，等待着对面人的回答，他连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人慢慢从黑暗里走了出来，他的脚步轻捷而沉稳，似乎带有一股子不可言表的力量：“吴邪。”

那个声音，吴邪一辈子都不会听错。他是张起灵。

吴邪仰起头，朝天长舒了一口气。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之后，他的双手都在微微地颤抖。像那个梦里吴邪所看见的那样——他就是光。

这简直就像在做梦一样。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张起灵的身上：他什么也没有带，没有背包也没有手电，甚至连有没有食物都不知道。黑蓝色的连帽衫上沾了些血污，有一些已经变成了深红色，有一些似乎还是刚刚沾上的，那些红色的血污在蓝黑色的布料上格外扎眼。他将两只袖子卷了起来，两只胳膊的小臂上都缠着白色的绷带，但是显然不是最近才绑上的，因为里面渗出的血已经变成了红褐色，在原本雪白的绷带上大片大片地分布着。那五官标致的脸上也沾上了不少血渍，但本人却毫不在意似的。在众人打量他的当口，他那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的眼神，却一直在吴邪的身上聚焦。

那深邃的眼神中，居然还带着一丝丝的惊愕和疲惫，不过，下一秒就消失不见了。

“为什么来这儿。”

为什么来这儿？吴邪居然被这样简单的问题问住了。要说为什么来这儿，当然是为了他而来的。但是这……怎么能说出口呢？

这是一盘吴邪和张起灵之间的棋，张起灵要吴邪活着，吴邪要张起灵活着。若是一不小心，便会落得全盘皆输的下场。可惜吴邪并不知道这一点，而他却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漂亮地翻盘了。

“我想知道真相。”吴邪并没有撒谎。只是对他来说，比起找张起灵，这只是其次的事情罢了。

“回去。”张起灵的语气仍旧非常平淡，毫无波澜。

吴邪知道张起灵为什么这么说，但是他还是反驳道：“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来到这里。”

“因为你不需要知道。”

不需要知道。这句话足以给过去的吴邪造成成吨的伤害了，但是对现在的他来说，只是一剂奇苦无比的毒药罢了，而且这药也没有毒死人的威力。在吴邪看来，只要把闷油瓶带回去，其他的什么都好说。他只是咽不下这口气，而把这口气要回来的最好方法，就是让张起灵活着，把他带回去。剩下的，无论是严刑逼供还是好生伺候，都是可以考虑的。

不过……这严刑逼供……是不太可能了。吴邪心里很紧张，现在可不是自己跟自己开玩笑的时候。万一自己再说错了话，这闷油瓶一口气儿跑得没影了，这里这么大，根本没处找。要说躲猫猫，吴邪根本就玩不过他张起灵。

此时此刻，吴邪感觉自己好像在玩一款文字游戏，而他要攻略的对象，就是眼前这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闷油瓶。

“我知不知道都好说，你得跟我回去。”吴邪试图跟张起灵做一个交易。

张起灵也觉察到了这一点，但是他似乎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因此他只是淡淡道：“你回去。”

吴邪眼看交易不成，急道：“我也想回去！但是我回不去啊，你帮我把这破门推开我就回去。”

虽然没有对方的淡定和料事如神，但是吴邪至少还会耍赖啊！这简直就像是在说：你再逼我，你再逼我我猥琐死你。别看吴邪平时一副清新脱俗小郎君的模样，关键时刻撒个泼耍个赖还是很在行的！

吴邪这一步棋可是很漂亮的，张起灵可能也没料到吴邪要这么说，一时间也沉默了。

张起灵微微吐了口气，似乎在纠结着什么。

吴邪注意到了张起灵的神情，心里生出一丝诧异。他一直认为像张起灵这样的人，无论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都是心里有数的，所以张起灵才一直料事如神，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事该做但只能做到哪个程度，他心里应该都是清清楚楚的。这种对事物准确判断的能力并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张起灵在很长很长的生命中慢慢沉淀的结果，这其中的过程一定参杂着痛苦和悲伤。而到了张起灵这个程度，不知道已经经历过多少那种痛入骨髓的深刻了。

但是现在，张起灵的神情中，似乎多出了一点复杂的感情，和之前他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状态有一些不同。虽然只是很细微的感情，但是对张起灵来说应该可以说是“截然不同”或者是“大相径庭”了。

吴邪正准备接着说服张起灵，但对方却相当干脆地妥协了：“吴邪，我可以跟你走，但是你什么也不要问。”

“好，我知道，我答应你。”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但其实两个人心里都在打着各自的算盘，都在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