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亮节听了少女的话,细想了一下,觉得有些道理。沉默了下来。
那少女看了看他,道:“世事如何变迁,非我等能决定。舅舅,即便城破,我亦会随着你和母妃走。”
亮节听罢,眼里露出欣慰之色,道:“知道你是个懂事的。”
还未等这忧思的气氛过去,少女的话锋便毫无预兆的一转,说:“不知舅舅上次提到的那种紫竹,可曾带来?”
杨亮节没想到少女会在这时候提起这件旧事,只得说了一句道:“最近诸事繁忙,倒是给忘了。”
“没关系,您带我出去看看就是。”少女没有一丝恼怒,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杨亮节急忙摇摇头:“我的小公主,这城内现在乱成了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是出去,出了什么事还得了?”
少女赏弄着腰间的配饰道:“即便舅舅不带我走,我亦是能想到办法自己出去。不过万一出了事,这罪又要由谁承担呢?”说完,还对杨亮节做了个鬼脸。
“你!唉,你呀!”这是杨亮节的无奈。
自从文天祥回了临安,便时常不在府中。于是府内便只剩下文昭羽一个小少爷,陪着“孤儿寡母”,若是换作原来,昭羽还能想到一些好玩的来逗母亲、妹妹开心。可是自平江回来后,昭羽就显得不太寻常,这不寻常倒不在表面,昭羽对母亲、妹妹一直是笑逐颜开的。只是,如今的他倒是不怎么爱出门,天天闷在房里,外面的风吹草动都一概不闻。
黄昏来临,夕阳照在窗上,窗纸显得十分斑驳,房屋里则呈现出一片金辉。昭羽的房间不大,亦像个公子住的房,墙上挂着宝剑,桌案上放着兵书。旁边的书柜上是各种各样的书籍,玲琅满目,不过仍是经史子集居多。
靠近窗户的案上,一把奇特的古琴,和着旁边香炉中燃起的袅袅轻烟更显得与众不同,这把琴倒是流光溢彩,虽很古朴,却不厚重,而是十分的灵气。
“昭羽,你睡了吗?”
“还没有,还早得很呢!你好些了吗?”昭羽轻声问道。
“休息了许久,好多了。”
“那就好,究竟是怎么回事,突然一下就,”
昭羽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昭羽,你好像心情不好啊!有什么事,可否说出来让我为你做点什么?”
昭羽轻笑一声,“你感觉出来了?”
“那是自然,昭羽从小到大心情不好的时候,我都可以感受得到。”
“我睡了这么久,也不知常州城怎样了?”
文昭羽看了看窗外的夕阳,英俊清朗的面容有些憔悴。
“阿旭,你结交的吴大嫂,你喜欢的小胖子,都死在了靼子的刀下。”
“尹叔,姚大人。我答应过他们,死守临安。可若是,”文昭羽的拳头逐渐捏紧,犹疑之色漫布了整个面孔,但又渐渐松开,露出一丝无奈的笑:
“罢了,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好好休息,莫让我担心就是。”
“昭羽。”
“嗯?”
“去外面转转吧!冬天到了,迎雪竹要开花了吧?”
这世上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让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迎雪竹”便是其中一种。这种竹子本不生长于此,至于原产于哪?我也忘了。这种竹子的奇特之处就在于:其幼杆原本为翠绿,然而夏秋之时,竹身会生出点点的紫黑的斑点,而到了深冬时节,整个竹竿都会变成紫色。更精妙的是,这紫竹竟能在这寒节里绽放出花朵。
这种竹子甚是奇特,非寻常之人能有眼福观赏。
某天,金榜题名的文天祥见到这种竹子。他本就是个风雅之人,得之便将其移植到自己的竹园中。后来转念一想,这种竹子倒未必能在这临安水土上生长,弄不好会暴殄天物,因此暗自后悔了许久。但没想到,这竹子非但没有就此衰亡,反而生长得更加挺拔。
文昭羽见其寒冬伫立,雪中傲然,便为其命名为“雪竹”,后来,昭羽的小妹妹柳娘道:这世间有迎春花,就必有迎雪竹。于是便硬生生的在前面加了个“迎”字。
还好,意趣不变就是。
如今的临安,刚刚下了一场久违的雪,正是这竹园风景最盛之时。
昭羽踏入这竹园,眼中立刻映入一片清雅到极致的画面。积雪还未融化,盖住了土地上散乱的竹叶,昭羽一步步踏进,鞋底传来沙沙的响声。一片片的紫竹,伴着雪后初霁的景趣让昭羽感到心旷神怡,本来还在脑海里久久摆脱不了的烦恼,顿时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雪后竹节直,醉梦风吹醒。古人诚不欺我!”昭羽深吸了一口气,“若是平常,娘自可烹一壶好茶,爹带着诸位世伯在这竹林里坐而论道,又是雅事一番啊!可惜如今只有我自娱自乐了。”说罢,摇摇头,无奈地笑了笑,走进这竹林深处的茶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