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佑元年十一月十五日今夜的月光很柔,像潺潺的溪水流过手心一般,纯美而洁净。然而,再柔软的光芒照射到铁甲剑戟上,也是冷冰冰,毫无温度的让人不寒而栗。
城下驻扎着元将阿塔海的军队,他们营帐的排列就像一把利剑,对准着常州城的心脏。今夜是个不眠之夜,千家万户燃着灯,整夜不曾熄灭。月光映照着烛火,本应是温暖的,只是照亮了躺在道路上瘦骨嶙峋的尸体,却让人感到无比绝望。
城墙上睡着筋疲力竭的士兵,他们困乏的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黑沉沉的城垛,秃鹰的叫声,无一抹明艳的颜色,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多熟悉的景象啊!”女子轻声哀叹了一句,远眺着城下的白色帐顶,手指摩挲着斑驳的墙砖。
“赵姑娘!”一声叫喊从背后响起,虽是明显压低,以免吵到倚城而眠的士兵,但还是感受到此人声音的厚重。女子转头一看,是个和尚。这个和尚名叫莫谦之,原本是常州宜兴的僧人,如今常州告急,便纠集义士保卫城池。只可惜,怕是抵挡不住啊!
“原来是莫长老,可有什么事需同我讲。”女子问道。
“赵姑娘,可曾看见文昭羽?”莫谦之看了看女子周围,却无甚发现,“我有紧急之事要同他讲。”
这时,从城楼另一边传来缓缓的脚步声,声音平实,可见主人是个步履稳健之人。女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忧愁的目光立刻便有了光彩。
果不其然,来者是一个翩翩少年,玄衣,身姿英挺。看样子,未及弱冠,只不过十七八的光景,但光那一双星汉般灿烂夺目的眸光,还有少年独有的玉树临风之姿,就足以让人心动不已。这,便是文昭羽了。
红衣女子的嘴角微微上扬,绽开的微笑将娇憨之态尽露无疑:“昭羽,你回来了。”
昭羽还了女子一个足以让人安心的笑容,轻轻应了一句“嗯”,转头却见莫谦之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莫长老找我可有什么事?”很明显,他看见了莫谦之眼底隐藏的不屑一顾。那表情也变得似笑非笑。
“我只来传个话,姚将军要你今晚赶紧出城,去平江,找你爹!”莫谦之说道。文昭羽瞟了一眼莫谦之,只答了一句“哦,知道了”。
莫谦之本来就不爽,一听这个“哦”字,更加气不打一出来,也不顾身旁睡着人,破口大骂道:“尹将军怎会派你这个黄口小儿来助阵,如今城危在即,正是需要人力之时,你身怀绝技,却在大战之前临阵脱逃,凭你这样,真是丢足文大人的脸。”
文昭羽听后,神色微微一震,却笑容不减道:“莫长老若是传完话,便去休息吧。明日一场苦战,还需要您呢!”说完便扭头就走,下了城楼,那女子亦跟在后面。留莫谦之一人在上头,他看了看楼下一排排的营帐,深深的哀叹了一把。
虽说,这莫谦之话粗,但我倒能理解,若是生死之战,同伴却临阵逃脱,我亦是受不了的。
下了城墙后,文昭羽笑容一散,眉头却皱了起来,问那女子道:“阿旭,没叫他们发现吧?”
那女子名为赵旭。到现在为止,我只知她是随文昭羽一同从平江而来。不过看样子,她倒是十分依赖身边这位小公子。
“没有,我已经很小心了,不会让人瞧出我跟他们不同的。”赵旭得意的摆了摆手,“怎样,打听到什么了吗?”
文昭羽转头,望向城内的万家烛火,明亮的眼睛也渐渐暗淡下来,沉寂片刻道:“尹叔死了,援军惨败,伯颜的军队估摸着明天就到。”
昭羽看了看天空,确是黑压压的一片,“这城,是丢定了!只是以后。。。。。。”
赵旭簇起秀眉,抬起手,想要抚平少年的眉头,只是,却什么也摸不到。只得放下手,“没关系,有昭羽在,就不会有什么事。”赵旭笑道。
昭羽看了看赵旭,苦笑道:“傻阿旭啊,我可不是万能的!”那苦涩从嘴角逐渐蔓延到眼底,“我若是万能的,便不用走了。”
“我们真的要走!”赵旭惊道“我还以为你是故意气莫长老的呢!”
“我的确是故意气他。”昭羽望向城墙:“他这几天太过劳累,有苦也无处说,如今大战在即,正好有我当他的出气筒,他也能放松放松。”说完,耸耸肩笑了笑。的确,此时的莫谦之正在城墙上与士兵们一同呼呼大睡,这时好几天都没有的场景。
“昼日,我出城打探消息,偷溜回城时却被姚将军发现。呵,我本以为他会训斥我。谁知,他却跟我说,要我赶紧离开这里。”文昭羽顿了一下,又道“我本想与他争辩两句。他却告诉我,常州城必破,下一个,就是临安了。”
“临安若破,宋室必亡!”姚訔当时是这样说的,眼神是无法掩盖的苍凉。
“你若留在这,必定死于此战。那临安之战中,必定会少一位得力干将。积蓄力量,而非逞一时之勇,方为上策。”
“既然如此,那您为何还守着这必败之城。”文昭羽问道。
“守护常州乃是职责,无论如何都不能毫无抵抗,将常州拱手让与鞑子!”
“昭羽明白了。鞑子兵临临安之时,昭羽必以性命相守!”
就在昭羽带着赵旭离开几个时辰后,城外马蹄嘶叫,号角连天,惊醒城墙上如梦的士兵,东方吐白,常州城的最后一战就此打响。
蒙元中丞相伯颜率军至常州,与阿塔海会师围攻常州,招降被拒,伯颜及亲临南城督战。命降人汪良臣胁迫乡□□土堆垒,垒高与城齐,上置火炮,发火箭烧毁城内建筑,昼夜不舍,守城益发困难。
然而两天后,这场战役出现了变故,并非巨大之变故,却是毁灭性的。不过由此,这个故事即将进入正轨。且听我慢慢道来。。。。。。
十一月十八日“师兄,这鞑子怎么越杀越多,像蝗虫一般!”
“可恶!”莫谦之正怒吼着,用枪戟挑死一个元兵。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衣裳和面颊。而此时更多的蒙古兵向他涌来。
莫谦之和万安率领了五百个和尚,来助阵。此时的他们高举“降魔”大旗,杀向南门。
“师傅,不好了!姚将军在阵前指挥,寡不敌众,被伯颜那厮的士兵杀害了!”乱军中一个小兵窜了出来,向莫谦之高喊这一消息。谁知没过一会儿就被火箭射中,莫谦之被困住,无力解救。那小兵挣扎了许久,表情扭曲而狰狞,旁人却无暇他顾,终是被活活烧死,焦黑的不成人形的东西被来往冲锋的士兵践踏。
“啊---”莫谦之大叫一声,此时的他似乎已无力抵抗,手掌渐渐脱力,就快握不住□□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城外突然响起了号角声,莫谦之瘫坐在地上,仿佛不可置信。这号角分明是撤退的信号,何故这时候撤退?
莫谦之看着周遭的累累尸骨,曾经都是他的至亲战友,如今却已是枯骨,血肉模糊的分不清面容,带着血腥气味的风吹来,钻入他的每一分肌肤,他终是无语凝噎。他这时已管不了这么多,他已经太累了,他躺倒在地,看着这被围城框住的天空,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濡湿了这片土地。
然而此时,从高空发来一阵巨响,似有什么东西从城外射了进来,莫谦之急忙睁开眼睛,怕是第二轮进攻即将开始,只是还没等他站立过来,那东西便在他的声旁坠落,在土地上砸出一个不大不小之坑。
“幸好幸好,”莫谦之拍拍胸脯,带着一点庆幸,道“还差一点儿,就交代在这上面了。”
莫谦之从坑里将这个东西捞了上来,却惊奇于它的外形。那是一个不知什么材料制成的东西,似玉却又似水晶。似一个圆盘,中间的刻痕却有呈网状分布。他将这个东西握在手中,只感到一股力量喷薄而出,正当他想拿近仔细观察时,这个圆盘……
虞桥文昭羽将剑从那个蒙古兵胸口抽出,而另一个早已被吓晕过去,毫无动弹,十分容易地被昭羽一剑毙命。
本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的赵旭,这是仿佛听到了从远方传来的缈缈之音一样,原本绝色的脸突然变得僵硬,然后像想起了什么一样,花容失色,五官扭曲在了一起。
昭羽见此,惊觉有些不对劲:“今天是怎么了,杀了两个鞑子,吓成这样?”
“不是这个!”还未等昭羽说完,一向温柔无比的赵旭当突然大叫了起来,空洞立刻充斥着她的全身,这种空洞迅速蔓延至整个面庞。和她身上那股阴寒的感觉逐渐融为一体。
“不会是这样的,不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