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1

时间就像是停滞了。

整个密室只有两人沉重的呼吸声。汤姆眨巴几下眼睛，心脏还在胸口里怦怦直跳，他伸出舌头尝到嘴角混合了泪水的血液味道。非常恶心，他这辈子都不想再感受一次。

接着，他短暂失灵的脑子重新运作起来。

哈利在哭。断了线的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汤姆脸上，破成碎片。男孩的肩膀不停颤抖着，魔杖也滚落在地上。最后的绿光没能从尖端冒出来。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三大不可饶恕咒之所以被认为是最邪恶的魔法，是因为他要求施咒者真心希望给对方伤害。如果没有坚定的决心和强大的力量，连最简单的夺魂咒都难以施展，更不用说杀戮咒。

汤姆叹息。突然的解脱感被浓重的悲伤取代，他犹豫着伸出手把无声哭泣的男孩压进怀里。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双大手用力掐住揉搓，密密麻麻的疼痛顺着血管蔓延，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以为会永远闭上眼睛。筹码是自己推出去的，他早就做好接受的准备，即使事情走向脱离控制。

然而，他还活着。

汤姆望向哈利的犀利眼睛突然变得柔和起来，像是初春消融的黑湖冰面。

“你爱着我。”从喉咙里冒出的嘶哑声音让汤姆自己都短暂呆愣片刻，他的声线竟然还有一丝颤抖。怀里的哈利也僵硬了身体，“你并不真正想要杀死我。”

死一般的沉默。

“你爱我。”汤姆的胸膛激烈起伏，他大口呼吸带着灰尘的空气，闷闷的笑声慢慢变得疯狂起来，这是他几天来第一次露出真正的笑容，即使现在的场景万分可笑，“你爱我，哈利！你爱我！天哪，你爱我！”他抓住哈利的肩膀让男孩对上他的眼睛，对方的惊愕只让他的笑意更加张扬，他快发疯了，癫狂的情绪激烈冲撞，他只能放恣。

“我爱你，哈利，我该死的爱你！我很抱歉这么盲目。”汤姆伸手抹掉哈利脸颊的泪水，温柔亲吻对方的额头。嘴唇摩挲过闪电伤疤，他的语气难得如此诚恳，“永远不要离开我，永远。”

难以忍受的寂静。

汤姆皱起眉头，爱是他们需要的不是吗？邓布利多那个老家伙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不能，汤姆，你和我的观念截然不同，我们都太固执，没人愿意妥协。”夜幕一般浓重的悲哀包裹住男孩颤抖的声线，汤姆的心脏突然剧烈抽动起来，他试图伸向哈利的手停在半空，“我宁愿遍体鳞伤也不想麻木不仁。”

汤姆握紧拳心。

“你不会改变对麻瓜的厌恶，如果无法阻止你，我的立场只能与你相对。爱情？这真是个可笑的词汇不是吗？我们一次又一次证明，这段无望的恋情背后只有互相伤害存在，”哈利的食指坚定按压在汤姆的嘴唇上，对方躺在血泊中的模样还在不断烧灼着他的视网膜，他咬紧牙关，专注凝视面前人，“从一开始你就不该来到这里。我会送你回到过去。”

“哈利——”如同失去身体的以部分，汤姆感到空虚，从未有过的恐慌占据了他的理智，这种对男孩与日俱增的迷恋令人后怕。他头一次觉得手足无措，哈利于他就像是握在手中又流失指缝的沙砾，越是想要抓紧越是消失殆尽。

“回到你的时空，汤姆，我没法继续容忍下去。这已经跨越道德底线，我永远无法原谅你对德思礼一家做出的伤害。”哈利对着汤姆低喃，“也不能眼看你成为伏地魔而不去阻止。既然无法杀死你，那就再不相见，也算落得轻松。”

空荡荡的密室里忽然响起悦耳的音乐，空灵的鸣叫声让两人都僵硬了身体。他们同时望向黑漆漆的洞口，一只金红色的鸟从阴影里钻出来，它扑扇着熊熊燃烧的火焰翅膀，在上空不断盘旋，长长的尾巴不时滑过哈利弓起的脊背。

“福克斯？”哈利吃惊地说。

凤凰长啸了一声，把脑袋贴在哈利脖颈上。

“邓布利多先生也在这里？”哈利继续问道，福克斯停止了磨蹭，黑溜溜的眼睛面向汤姆，凤凰尖利的爪子轻轻勾进绵软的衣物里，它摇晃了几下身体，非常不情愿的飞到汤姆身边，眼泪慢慢滴落在对方裸//露的伤口上，皮肤迅速愈合起来。然后，福克斯像是遭到电击一般迅速后退，重新停留在哈利的肩膀上，凤凰摇了摇脑袋。

“校长让你这么做的？”哈利抚摸着福克斯的羽毛。凤凰是极具灵性的生物，它们喜恶分明，如果不是拥有纯洁灵魂的人很难受到青睐，更不用说订立契约。如果福克斯会做出这样的决定，那一定是遂了邓布利多的意思。哈利瞟了一眼手上的腕表，还没到半个小时，桃金娘应该没有动身。但这也不是太奇怪的事情，考虑到邓布利多是如何无所不能，或许他早就猜到哈利和汤姆正待在密室里。

这回，福克斯飞到了半空中，死死盯住哈利。

“你想要把我们带回去？”

凤凰欢快地拍打着翅膀，在哈利头顶上转了一圈。男孩从跪伏的姿势直起身体，伸手抓住福克斯金光闪闪的尾巴，他迟疑地望向汤姆，后者没有半分犹豫就环抱住他的身体。两人被轻松带到水管另一端，刚好对上桃金娘惊讶的脸。

“你还活着！”她大声嚷嚷。

“谢谢你的说明。”一个慈祥的声音插了进来。是邓布利多。他明亮的蓝眼睛快速扫过哈利和汤姆的身体，挥动魔杖修复了斯莱特林破破烂烂的长袍，温和地说：“我希望你不介意把哈利让出来。”

“我介意。”汤姆闷闷地说，看上去就像是丢了糖的孩子一样。如果不是现状很严肃，哈利可能会吃惊地望向对方，怀疑他在单方面的决斗中磕坏了脑子。

“我很抱歉不能满足你的愿望。”邓布利多语调欢快地说，汤姆不情不愿地放开哈利的胳膊，退到一边。这段过程，哈利一直没有看汤姆，邓布利多皱起的眉头很好说明他已经发现了异常，令哈利感到高兴的是，他并没有打算追问下去，那会让情况变得更加尴尬。

三人跟在福克斯后面，顺着走廊来到第一个分岔路口。邓布利多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汤姆：“去医疗翼找庞弗雷夫人，她会给你做全身检查。完毕后我希望你不会到处乱跑。”

汤姆迈开步伐，哈利默默看着对方的背影，在快要消失的时候，他突然回望了哈利和邓布利多一眼。没说什么，汤姆扭过头继续往前走，直到身体被黑暗完全吞没。

“你想要告诉我什么，哈利？”邓布利多和蔼地望着哈利。

“我没法狠下心杀死汤姆。我就是——不能。”哈利低下眼睛，愧疚感布满全身，他不知道邓布利多会怎么想。哈利确信校长会因此失望，是的，作为光明方的战士，在面对慢慢长成恶贯满盈凶手——汤姆却没法下手。他不安地搅弄着衣角的布料，说他没有志向也好，哈利最在乎的一直是邓布利多的态度，老人是他的指路明灯，他无条件相信对方。

“即使在汤姆杀死了德思礼一家以后？”邓布利多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让哈利怀疑自己真的是让他彻底失望了。男孩没忍住轻微的抽气。邓布利多绕过桌子走到哈利面前，伸手揉乱了他的黑发：“不，哈利，你很勇敢，即使在面对杀死自己家人的凶手面前，你依然坚持道德准则。这是很高尚的品质。”

这是错误的。哈利不是那么崇高的人。他不敢抬头对上邓布利多的眼睛，是私心让自己做出这种决定。如果告诉邓布利多，他会怎么想，那双饱含慈爱的蓝宝石会不会被阴霾遮蔽？光是想象老人无声的失望就让哈利像是被扒光了衣服丢在冰天雪地里一样。他不想告诉邓布利多，但巨大的愧疚感正在一点一点蚕食最后的骄傲。

接着，所有的烦闷在邓布利多的手搭上肩头的那一刻决堤了。

哈利激动地喘不过气来，那些压抑的感情在邓布利多理解的目光下都爆炸开来，他不知道自己突然从哪里得到胆量，男孩伸手把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文件一把推到地上，墨水瓶摔在地上，玻璃飞溅，暗绿色的液体把洁白的羊毛毯弄得脏兮兮的。哈利蹲坐下来，环抱住双膝，干涩的球体在紧闭的眼皮快速打转。他发出几声干哑的喉音，非常非常轻，就像这样懦弱的自己，卑微得如同蝼蚁一般。

“你看错我了，先生。”哈利小声说，负罪感让他喘不过气来，“我、我没法杀他的原因不是这么崇高——”哈利停顿了一下，“我爱他。”

“我说过你和我很像，哈利。”邓布利多轻轻地说，“爱不是该被谴责的东西。”

哈利目瞪口呆地望着老人，结结巴巴地说：“但是他是伏地魔！”

“爱本身没有对错之分，你不需要压抑自己的情感。若真相如此，汤姆的做法是极其错误的，他正慢慢走上伏地魔的老路。是我没有想清楚，改变他对你来说太艰难了，”邓布利多的语气里带着无法掩饰的痛苦，哈利甚至在里面看到一丝泪光，潜意识里，他觉得老人在谈论的不只是哈利而已，或许和那个神秘的恋人相关。男孩低下眼睑不去看邓布利多，耳边还是钻进了沉重的问题，“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哈利站得笔直，把头颅高高抬起来，眼里的坚定让邓布利多都不自觉胃一沉。

“我要把汤姆送回去，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