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竹林小屋的苏西泠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被困在了竹林里。
云里竹林其实是一片广阔而神秘的竹海,枝繁叶茂,漫无边际,身处其中就如堕云里,故以此名之。
云里竹林内的每一根挺立的竹子,每一丛簇生的花草都是相同的模样。假石、小径、花草、竹子,每一样细小事物的布局看似浑然天成,实则均是按照五行八卦的阵法,不是精通五行或是熟悉此地的人几乎寸步难行。
但是云里竹林真正令人望而却步之处却不仅仅在此。区区阵法对付一般人尚可,又怎能抵挡众多江湖高手。云里的高深在于,隐藏在暗处的机关陷阱与五行阵法紧密结合,配合精心栽种的无名花草,看似毫不起眼,困住一个有几十年武学修为的人都毫不在话下。
苏西泠后来的确走出了云里竹林,甚至这段经历后来也在江湖上掀起一阵不小的风波,然而在他自己看来,这并不是一段美好的回忆。据他后来回忆,笑称此地为“世外仙府,人间迷境”。
苏西泠沿着一条狭窄的青石小径穿过一片茂密的竹丛,眼前的景色称为人间盛景也不为过。竹林里,一簇簇成堆的红色茶花环抱围绕着绽放在一起,鲜红耀眼,像深红色的胭脂燃烧着最迷离的生命。妖冶的红色兀自盛放着,没有一丝喜气,而是清寂的烈艳。最孤高的生命,以绝美的姿态绽放着,全不沾染一丝世俗。大概这便是云里竹林阐述的灵魂意义。
与昨日所见的云里竹林不同,这个地方的竹林里栽种着数量不少的茶花,这是苏西泠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象,这里确实处处透着诡异,而此刻的他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在云里的哪个方位,来时的路更加不见丝毫踪迹。
苏西泠迅速回忆起记忆里残留的五行阵法,加上曾经遇到过类似地方的一些经验,一路走下去,竟然安好无恙。只是下一刻,“刷”的一声,苏西泠准确无误地一脚踩空,整个身体顺势滑落掉到陷阱里。凭着自诩高超过人的轻功,努力保持身体的平衡,才没有在落地的时候摔得缺胳膊少腿。
苏西泠勉强站直身体保持平衡,尚没来得及弄清楚状况,突然有冰冷的利器触及到颈上,未反应过来一个人影已遮天蔽日挡在面前。连那人的面容都来不及看清,苏西泠就被冲上来的人扑得一个踉跄,身体直接向后翻仰倒地,面前的人由于来势过于凶猛,也来不及站稳,整个身体扑在他身上。
西泠箫客何曾如此狼狈过!
脖子上隐隐一丝疼痛,苏西泠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女子手里握着的凶器,对,一定是凶器,划伤了他的脖子。
身上突然一轻,大概是因为害怕和感觉到潜在的威胁,那女子手忙脚乱慌张地从他身上爬起来远远退出一大步。
苏西泠抹去脖子上的血珠,然后用手撑地站起来。
灰暗的石洞里,两个人对面而立,都在相互打量对方。
“别过来!”女子清冷而干涩的声音打破彼此的沉默,一枚染血的木簪对着苏西泠,随时准备在他靠过来的时候刺去。一双目光紧紧盯着他,清澈的,带着恐惧和惊惶的目光。
那是苏西泠在云里竹林见到的第二个人,与雪曳恩姬截然不同的一个女子,澄澈,柔弱,却同样有着不容人靠近的高傲的气势。
苏西泠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女子只是狠狠地盯着苏西泠,不发一言,唯有紧攥衣角瑟瑟发抖的细节泄露出内心的紧张。
“你是什么人?”女子的声音泻出一丝慌张。
“我更想知道姑娘孤身一人又是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知道。说,你怎么到这里的?”女子突然凶神恶煞起来,苏西泠却觉得这样强装镇定的人少了一分威胁。
“如你所见,刚从上面掉下来的。”苏西泠用手指了指头顶上方的洞口,无奈地耸了耸肩。
“那么,你不是坏人?”
苏西泠大笑起来:“有谁会承认自己是坏人的,不过我当然不是。”
女子又盯着苏西泠看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他话里的真假。
半晌,女子绽开笑颜,就像是想通某件事般豁然开朗:“只要你没有恶意,我可以帮你离开这里,因为我也想出去。”
苏西泠皱起眉头:“你凭什么让我信你?”
“我知道出去的路,但我没法离开这里,你要想出去,只能听我的。”
苏西泠没有立刻答话,反而观察起身处的环境。洞里虽然光线昏暗,倒也不是漆黑一片,应该离地面并不太远。石洞里空间狭小,几乎一目了然,四壁均为密实光滑的石墙,只有上方的洞口才是唯一的出口。
苏西泠正打算查看石墙上有无暗藏的机关暗道,女子突然打断他:“不用看了,这里每面墙我都看过,没有出去的路,而上方的洞口,我知道你出得去,但是你要带上我。”
苏西泠不慌不忙道:“现在的情况是你有求于我。”
女子立马紧张起来:“但是我可以带你走之后的路,你也不能保证会不会又遇到类似的机关。”
苏西泠转过身面对女子,笑得云淡风轻,优雅无比:“我苏西泠在任何时候都不会留一个女子身处险境,况且是你这样有趣的女子。”
“你答应了?”女子没意识到苏西泠话里的调侃意味,只是抓住了她最想知道的答复。
苏西泠点了点头,用诱哄般的语气答道:“是的,我答应了,就算我不能出去,也一定帮你出去。”
女子长舒了一口气,紧张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眼睛在苏西泠身上胡乱转了转,这才注意到苏西泠脖子上隐隐的血痕。
“你,脖子上的伤,没关系吧。”女子迟疑片刻,突然变得不好意思,小心地问道,完全不是刚才讨价还价强装镇定的气势。
苏西泠却觉得她前后的变化越来越有趣,便洒然地摆摆手:“不碍事。”
“喏,给你。”女子从身上摸一番后,伸手递上一块手帕。
“不用。倒是你,看,手都流血了。”苏西泠看到她紧攥着木簪的手渗出血珠,不免有些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