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伯纳冷笑了下,刚准备开口,黑发的alpha少女连忙侧身挡住他举起一半的左臂,转头耐心地继续说:“请不要误会,我们只是在帮助梅丽尔殿下进行一些调查,而现在我们的调查正好进行到beta学院这边。”
听了玛丽安娜的解释,几位beta的神色却没有变得轻松,反而又加上了一些惊慌和担忧。那个高个beta来回看了看面前两人,最后对着黑发的少女支支吾吾地说:“……嗯、是这样……我、我们想返回家族,马车就在外面,嗯,我们昨天就给家里写了信,并、并不是突然决定的!总之,我们今天要回去……唔,不管怎样,我们要回去!”说到最后,他的脸上反而褪去了犹豫,转而带上了坚决。
玛丽安娜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但脸上仍保持着平静。她注视着面前的beta,缓缓地开口:“现在学院方面正在对一件可能危害到帝国安全的事件进行调查中,而你们却特意选在这个时候返回家族……我们有理由怀疑你们与该事件有某种联系。”而在她身边的艾伯纳也一脸不善地盯着几人。
玛丽安娜平稳有力的语句似乎一下引爆了这个beta心中的某个火星,只见他跳起来大喊道:“别说什么调查了!那样的事情……那种事情!现在很多人都知道,藏书室里的学员是自相残杀死去的!这里没有魔兽!!都是一群狗屎的、没了理智、只会杀人的家伙做的!!”他急促地喘着气,声音尖锐又刺耳,“今天早上、很早,比现在早,omega那边有人得到了家族紧急通信,说裁判所会介入……”提到这个名字,beta的身体不由得颤抖了下。
“……没有人傻到认为落到裁判所手里还能活下来。”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力和绝望,“可是、可是我们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那种事啊!我们是无辜的,所以我们要离开!”
“等等!你刚才说,今天一早就有人知道了裁判所有可能介入这件事?”玛丽安娜惊讶地问。
那个beta瞪大了双眼看着两人:“当然!据说、据说是一个omega的族中有人在王宫任职,今天早上得知了这个消息后立刻通知了家族……凌晨时,已经有几位omega收到紧急通信,还有马车来接她们回家族。我们分院里也有人认识omega学员,所以他们也知道了。就在我们之前,已经有不少beta收买了学院的侍卫和守夜人,高价雇佣了马车,天还没亮就已经出发了。我房间隔壁的那几个就是那时走的,我亲眼见到侍从们抬着箱子!你们要是不信,就去问管理员拿钥匙……”说着,那个高个beta伸手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几间下沉式寝室,“……你们去看看就知道,那几间的人都走光了!”
艾伯纳听得目瞪口呆,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地,好像下一刻就要炸裂了。过了会儿,再也憋不住,骂道:“侍卫队和守夜人脑袋里塞的是干草还是屎?!”
玛丽安娜深吸了口气,闭上眼,伸出两指轻轻捏着眉心处:“这并非完全不可预料。你别忘了圣乔治学院的学员都是什么人,这样说吧,虽然不能随意进入藏书室这一禁区,但假设你以埃德威格公爵府长子的身份,要求侍卫队放行让你返家,你觉得他们有胆量拦下你的马车?还是他们有资格限制你的行动?学院不是监*禁所,更不是裁判所,侍卫队和守夜人当然也不是王都卫兵或裁判长。就算校长亲至,他也没有权力阻拦一个贵族子弟离校返回家族。”
说到这,黑发的少女停下了,她张了张嘴,只觉得失去了继续解释的力气,也失去了面对现实的勇气。她只能沉默地看着回廊一侧空无一物的砖墙,也不再理会面前的几个beta。
艾伯纳怒气冲冲地在原地绕圈踱着步,一边低声骂着侍卫和守夜人,一边用眼角扫视着身边的那几个有些忐忑和愤慨的beta。他不确定此时再威胁或审问这些beta是否还有意义。这样的事情有一就有二,既然侍卫队已经给了贵族子弟返家的特权,圈禁剩下的学员也就成了笑话,平民出身的学员用一些金币获得同等待遇也就不奇怪了。而这么多学员离开了学院,其中很可能就有他们要找的那个人。
而就在艾伯纳和玛丽安娜都犹豫不决时,这几个beta们已经匆匆地呼喝着侍从们重新扛起箱子,朝着回廊那头快步离开了。谁也没有理睬他们,因为现在困扰着玛丽安娜他们的,正是某种难以言明的苦涩和对未来的迷茫。
从他们接触并开始调查藏书室起,每当调查有了些许进展,下一刻就会陷入僵局。所有人都像是被困在了一个无法挣脱的怪圈,原地不动时别无异样,可一旦迈出一步,面前的道路就被扭曲成了莫比乌斯环。
“……其实也并非毫无收获。”玛丽安娜靠着墙壁轻声说,“想想看,对方的行动比我们抢先一步,证明什么?不仅是‘他’比我们的情报收集能力和洞察力更为优秀,还说明‘他’在做出反击,而反击恰恰意味着我们的攻击切实有效。我们已经离‘他’很近了,所以‘他’必须反击。”
“也就是说,他确实是返回家族的学员之一?”艾伯纳停下了脚步问道。看他的表情,如果答案是肯定,大有要直接去追赶离校学员的意图。
玛丽安娜沉吟了会儿,低声说:“还有可能是对方在误导我们,让我们以为‘他’已经离校。”
“那不就根本无法判断吗?!”艾伯纳猛抓了几下红发,从早上起来就翘着的发梢显得更乱了些。
黑发的alpha少女闭上眼不答,默认了这个结论。
他们就这么怀揣着一肚子的不甘和无奈去了医疗院。途中遇到梅丽尔派来的一个侍卫,他向两人汇报了皇女的调查进度。在得知王都传来的消息后,梅丽尔也加快了调查进度,但显然她也没能找到有用的线索,当日下午不在轮值时间内的导师和员工们大部分都与朋友或同侪在一起做研究、写报告、休息喝茶等,且都有证人和证物。
当问到艾伯纳与玛丽安娜的调查进展时,红发的大公之子与黑发的少女却都齐齐地叹了口气。
玛丽安娜说:“一言难尽。下午我会去找殿下详细说明的,正好还有另一件事需要殿下安排。”
与侍从交换了消息后,两人都决定暂且把调查的事放在一边,先去看看丽莎和奥斯顿的情况。躺在治疗室外长椅上的奥斯顿身上披着一条薄毛毯,脚下放着个野餐篮,一手捧着杯冒热气的红茶,一手抓着本小说,正翻了几页。他看起来竟比回塔楼睡的玛丽安娜他们更精神。
他眯了眯浅蓝色的双眼,伸手制止了开口就要抱怨的艾伯纳:“不用说了,我已经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今天凌晨,哈罗德伯爵家的两位小姐一起来看望丽莎,说是接到家族紧急传信关于裁判所即将介入审查的事,所以再过一会儿就有侍卫和马车接她们回族地保护,临行前来看看受伤的朋友。丽莎昨天喝了镇定药剂,现在都没醒,她们问了我大致的情况,从门外的小窗看了眼就离开了。这条毛毯、还有……喏,饼干、蛋糕、热茶和书。”他说着,指了指脚下的野餐篮,“这些都是那两位小姐带来的。对了,我中途返回了塔楼,也接到猎鹰传回来的紧急通信,你们应该也有。不过我不打算回去,我要留在这儿,直到丽莎痊愈。”
“当你被omega包围着享受人生时,我们却在无望的调查里挣扎。这就是友谊的真谛吗。”艾伯纳双眼幽幽地注视着奥斯顿,有气无力地靠在墙上说。
奥斯顿耸耸肩:“我只想要和丽莎结合,别的omega在我眼里和beta、alpha都一样。”他说完,又看着玛丽安娜,“到时候我们还可以再打一场,不过现在……你们的调查似乎不太顺利,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直接忽略了前一句话,玛丽安娜拿出调查笔记:“目前看来,有几个关键词在请病假的学员叙述中曾多次出现:侍卫、买酒、烤饼、莫尔特城。根据我和艾伯纳的分析,这其中一定有一个可以人为制造‘病假’学员的因素,而在目前无法确定的情况下,我的建议是逐一进行排查。我们三个分头行动,艾伯纳调查卖酒给学员的侍卫们,奥斯顿找一下烹饪协会的成员,一会儿我会负责向梅丽尔殿下汇报这一天来的进展,同时我们也需要对莫尔特城的各个商会和餐馆进行排查。”
“停!我有个问题。”艾伯纳发出了质疑,“现在有这么多学员离校返家,你能肯定里面没有我们要找的人?如果对方已经离校,我们调查在校的学员还有什么意义?”
玛丽安娜点点头:“不错的问题,而且也是个无法回避的问题。”她认真地看着身边的两位友人,“虽然有很多推断都只停留在假设,而没有实际证据,但我认为我们的调查方向是正确的。我的推断是:故意散布消息造成大量学员离校是为了混淆视听,事实上,藏书室事件的始作俑者还没有离开学院,‘他’还在剩下的这些学员里。”
艾伯纳挑高了一边的眉毛看着黑发的alpha少女,而奥斯顿则捧着茶杯,坐在长椅上不发一言。
玛丽安娜深吸了口气后又缓缓吐出,她重新在脑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后,解释道:“目前为止,我们的思考方向都是‘对方是谁’以及‘怎么做到的’。我们站在受害者的一方,调查也着眼于探究始作俑者的身份和手段……”
[有时候,换个角度思考往往会有意外的收获。别让身份局限了视野,也别让犹豫掩盖了真相。]
夹着烟的手指上有老茧,皮肤十分粗糙。记忆中的人总是独自站在门外抽着烟。
“……但现在我更想知道‘为什么要实行藏书室事件’、‘事件的目的是什么’。”玛丽安娜的右手握紧成拳,一字一顿地说,“用一个精妙的计划和某种未知的物体或能力杀死几十个学员,这样做能得到什么?引起学员恐慌?引来裁判所?这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她转头看着艾伯纳,“这与上一次针对艾伯纳的事件不同,藏书室里有beta,有alpha,还有omega,而且他们身份地位各不相同。‘他’没有刻意选择对象,而是很随意地组合。所以我大胆做出推断,藏书室其实是个‘实验场’。就像做出一种新的药剂前总要经过多重测试那样,‘他’把这次的事件作为测试某种工具或能力的必经过程,而现在‘他’必须收集实验结果和数据,‘他’要留下观察幸存者的反应和后续影响,甚至是针对幸存者进行第二次实验……这就是‘他’的目的。但是我必须说明,这一切都只是我个人的猜测。这样的话,你们还愿意相信我吗?”
玛丽安娜的心情有些激动,她觉得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语速也不经意得变快。
[抛掷一枚硬币能得到几个结果?通常答案只有两个,正或反。但实际上,硬币还有可能直立落地。因为第三种结果出现的几率非常小,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大部分人都会忘记。]
低沉沙哑的嗓音带着笑意说着,硬币在他粗糙却灵活的指间跳着舞。
[可我们有时必须赌一赌那第三种可能……哪怕那只是一种连你自己都怀疑的直觉。]
“……你们愿意相信我,并帮助我进行调查吗?”
玛丽安娜看着面前的两位友人,用有些颤抖的嗓音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艾伯纳没有回答,本来抱臂靠墙的他拿着手中的调查记录册朝医疗院的回廊外走去,经过玛丽安娜时,伸出右手握拳轻轻锤打了她的肩膀。
奥斯顿一口喝光了杯中的热茶,被烫到后快速地伸了伸舌头。紧跟着,他用优雅的动作拿起茶巾擦了擦嘴,解下了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的刺绣薄毛毯,站起来活动了下四肢关节处,最后整理了下衣领处的领结,拿起放在长椅上的记录册看着面前黑发的alpha少女:“这真是我听过的最没有必要、且最愚蠢的问题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