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段漫长又仿佛永无尽头的噩梦和折磨后,丽莎终于在紧闭的眼皮下感到了外界光线的存在。她强忍着双眼久闭后遇到光芒的酸楚,缓慢地睁开了一条缝。她眨了眨眼,眼眶中一下溢出了泪水。
玛丽安娜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坐在床边,奥斯顿神色激动地站在另一边。另一个红发的alpha用一把小刀小心地将水果切块装盘,一边嘲笑着两个友人的大惊小怪:“我早说过不会有事的。”
穿着黑色长袍的beta医生沉着脸站在玛丽安娜身侧,一手托着一本记录册写着什么,还时不时用不满的眼神看着房里的几个alpha们。他看着丽莎的双眼,指着记录册封面上的几个烫金字母问道:“埃塞尔夫小姐,请你读出这几个单词。”
丽莎吃力地眯着眼看了看,张了张嘴,咳嗽了一声后才发出沙哑的声音:“尤、尤里斯﹒格里特……”
年轻的Beta医生满意地点头,拿出一块绿色的水晶放到丽莎的太阳穴处:“别害怕,一会儿就好。”
冰凉的触感在头侧一闪而过,让丽莎打了个寒颤。医生拿起水晶仔细看了看,发现仍是通透的绿色,对丽莎微笑了下:“意识清晰,没有发热迹象,之前的信息素测试结果也在正常范围内。埃塞尔夫小姐,你恢复得很不错,比隔壁的那个alpha更好些。只要你的朋友们都老实点,不要吵到你,我相信再过一两天你就可以离开这儿了。”他说着,轮番瞪了几个alpha一眼,“还有,你现在不能吃别的食物,蛋糕饼干之类都不能碰。过一会儿你先喝小半杯水,再把桌上的营养药剂喝了。我就在隔壁的大型治疗室,我的名字你刚才已经读过了,有什么不适都可以和我说。你才刚好起来,别让自己太劳累,熄灯时间一到就必须去休息。要是这几个小鬼让你烦恼,当然也可以告诉我,你的床头有紧急通知的纯净之心,只要按一下我就能知道。”说完,尤里斯警告性地扫视了下几个alpha,走出了房间。
奥斯顿似乎是有些窘迫,结结巴巴地解释道:“请你不要误会,刚、刚才你突然发生了呼吸困难的现象,医疗床上的报警型纯净之心通知了隔壁的医生,我、我们都很担心,呃,但其实我们并不想吵到你……”
眼睛受到刺激后溢出的泪水顺着脸颊滑到脖颈,丽莎觉得脖子边痒痒的,忍不住在枕头上轻轻蹭了蹭。她侧过头,看到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房间里的光亮是来自墙上的纯净之心。
她又转过头来,认真地注视着面前的三个alpha,从黑发黑眼的少女,到淡蓝色双眼的奥斯顿,甚至是并不认识的红发少年,从眉眼表情到衣着举止,她都不漏过一丝一毫地观察着。他们都是那么的鲜活,真实地站在她的面前。丽莎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再一次流了下来。
奥斯顿看着她的泪水,显得更加无措:“啊,我、我们……”
玛丽安娜连忙打断了他的话:“丽莎,还没来得及为你介绍。这位是埃德威格公爵阁下的长子,艾伯纳。我想他应该不介意你对他直呼其名。”她说着,指了指那个红发的alpha。
对方点了点头,对丽莎打了个招呼后继续切着水果。
丽莎咳嗽了几声,奥斯顿手忙脚乱地拿过茶杯递给她,玛丽安娜又帮她垫高了身后的枕头。丽莎喝了口水,觉得嗓子不再那么难受,用力拉扯着嘴角的肌肉露出了一个笑容。也许是之前服用的抑制药剂起了效,尽管仍然有些心情激荡,但她在面对奥斯顿时不再惊慌失神,也不会被汹涌而来的爱意吞没。她就这样安静地看着身边的三个alpha,听他们聊着天,全身都处于放松和舒适的状态中。
但过了会儿,她就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茶杯。丽莎看着玛丽安娜,又看了眼终于恢复平静的奥斯顿:“我有些事情想告诉你们,关于……藏书室里发生的一些事。”她主动提起了这个一直被几人刻意回避的话题。
黑发的少女和两个alpha对视了下,带着些担忧劝道:“你昨天醒来后状态非常不好,今天好不容易恢复了些,还是以休息为主吧。关于这件事,我们正在进行调查,目前进展也还算……”
“不!”丽莎打断了她的话,“请听我说。正因为我知道,这是……这是一段我不愿意去回想的经历,所以我才必须在现在、在这里,完整地告诉你们。”她的脸色苍白,双手颤抖着,茶杯里的茶水跟着起了一丝波动。
玛丽安娜倾身向前,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如果你不想说,我可以保证,没人能逼迫你。”奥斯顿也赞同地附和了几句,反而是艾伯纳有些犹豫地看着面前的omega,欲言又止。
丽莎却摇摇头:“你不是说你们在调查吗?那你们更应该知道这些。”
话音刚落,艾伯纳笑了声,赞赏地看着她:“埃塞尔夫小姐,虽然你曾经让我的两个朋友陷入了一些麻烦,但我得承认,很少有omega像你这样勇敢直率。”
丽莎深吸了口气,闭上眼后又睁开,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那天下午我回到房间,收到了家族寄来的信件……”
……
她的叙述有时平淡而简单,有时又混乱而繁复,有几次甚至磕磕绊绊地重复着同一个单词或句子,但在场的三个alpha都全神贯注地听着,谁也没有不耐或打断她的话。一直到丽莎说到妮娜时,她捂着脸哽咽了起来,玛丽安娜拿起边上放着的手巾给她擦拭。
等到丽莎把整个事件都复述了一遍,玛丽安娜皱起了眉,再一次确认道:“丽莎,你是前往藏书室的路上遇到哈罗德伯爵的长女阿芙拉,当时她正在藏书室外听合唱团排练,是这样对吧?”
丽莎肯定地点点头:“她还送给我亲手制作的点心。”她想到那种让人心悸的感觉,又补充了一句,“我、我觉得她很可怕,不知道为什么,我之前和米兰达去拜访她时,发生了……发生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我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但她给我的感觉很可怕……”
玛丽安娜看起来似乎十分惊讶又紧张,丽莎甚至还从她的表情里读出了一些仓惶和尴尬。她不解地看着面前的黑发友人,不明白为什么她会露出这样的神色来。在丽莎的印象中,玛丽安娜是不可能有这样的表情和态度的……至少在她的认知里,这位冷静又果断的alpha从不会将如此脆弱又狼狈的一面展现出来。
丽莎感到不安,担忧地盯着友人:“玛丽安娜,你没事吧?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
然而,坐在她床边的那个黑发少女却摇摇头:“不,你没有说错。”跟着,她就不发一言,沉默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和不远处的地面。
奥斯顿拍拍玛丽安娜的肩,轻声说:“我相信你,也相信你的判断。虽然现在看起来哈罗德伯爵长女的嫌疑很大,但她也只是有嫌疑,谁都无法确定她是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也许那个人还如你所说留在学院呢?即使你之前的推断有些小误差,哈罗德小姐真是那个危险人物,那么丽莎与她接触过,现在还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和我们说话,这种幸运也不是谁都有的,这就足够我们去圣殿祈福了。”
艾伯纳一下跳起来,走到门边:“我这就去找梅丽尔!埃塞尔夫小姐说的许多细节都与我们之前推断的一致,就算那个哈罗德伯爵家的omega不是始作俑者,她也一定知道些什么。哈罗德家的两位omega都是今天清晨出发的,他们不可能骑马,一定是乘坐马车。以omega的体力来看,沿途还会在一些小镇或莫尔特城休息,现在派一队侍卫去追击的话……”
“砰——!!”
一声巨响打断了艾伯纳的话,紧跟着是玻璃碎裂的“哗啦!”“咔嚓!”几声!
玻璃渣和木制窗框的碎片散落在地,尖利的鸟喙插*进丽莎所在治疗室的窗户,一对闪烁着微光的眼睛透着狰狞和凶狠,直直盯着窗内的几人。锋利的鸟爪紧握着窗框,双翼拍动时抖落的羽毛飘落在地面,漆黑的巨鸟抬首嘶鸣了一声,它抓着窗框轻轻一撕,半只身子探进了治疗室……而下一瞬,那伸进窗户的鸟爪被疾飞而去的匕首狠狠地钉在墙上!玛丽安娜在站起的同时甩出匕首,随后挡在了丽莎面前。
这一切发生时,丽莎正拿起茶杯准备喝水,她甚至都没能对此作出任何反应,只觉得身侧闪过一个人影,还带起了一股微风。她眨了眨眼,还没等看清,玛丽安娜已经站在了面前,而那个红发的alpha则跃上了窗台!
艾伯纳的拳头直接命中了巨鸟的腹部,那只魔兽顿时发出了哀鸣。“噶——!!”鸟鸣划破了静夜,巨鸟挣扎着,双翅不断拍击。羽毛从治疗室的窗台处飘散,晃晃悠悠地在空中打了几个圈后才落在城堡外侧的一排植株上,就像一场黑夜中的盛大礼赞。在那只巨鸟扑腾双翅企图撞击艾伯纳的刹那,奥斯顿一手撑在床上空翻到了窗边,抬手就拔出了插在鸟爪上的匕首……
丽莎正要探头去看,却被玛丽安娜伸手拉回,捂住了双眼。
黑发少女弯下腰,在丽莎耳边轻声劝慰道:“相信我,这不是什么值得你好奇的事。”
过了会儿,丽莎听到一声坠地的闷响从窗外传来。周围不断有玻璃碎裂声、嘈杂的脚步声、侍卫们的咒骂声和呐喊声,以及学员们惊慌的叫声。她摇了摇头,拉下玛丽安娜的手:“……那是魔兽吗?”
丽莎瞪大了双眼盯着窗台。那里除了一片几近乌黑的血迹和零零星星的羽毛,再没有什么能证明那只巨鸟的存在。她又调转视线,望着夜空,试图在一片漆黑中寻找恶魔的身影。
艾伯纳探头到窗外扫视一圈,低声骂了一句什么,然后转过头来解释道:“是夜枭,地上有三只,alpha塔楼窗上还有两只,一只看起来快完蛋了,算上我们打下去这只,一共五只。”他皱着眉,踢了下脚边的椅子,“侍卫队这帮混蛋在干什么!魔兽来袭居然连预警都没有,示警钟楼也没有人负责吗?!”
奥斯顿正用手帕擦拭着手中握着的匕首,直到血迹完全被抹净,才交还给玛丽安娜。他的表情看起来带着些后怕和愤怒:“如果不是我们几个恰好在这里……”
他的话还没说完,治疗室的门被“砰”的一声推开撞到墙上,尤里斯披着一件斗篷满面惶急地冲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他一进门就问道:“你们怎么样?!有没有人受伤?需不需要治疗?”
他边问,边抓住身边的几个alpha打量,发现没有伤口,又急着跑向丽莎的床前,“埃塞尔夫小姐,你觉得怎样?”丽莎正要回答,尤里斯已经拿出一堆检测水晶为她检查起来,“学院到底是怎么了?!每一天都有人受伤!每一天!可怜的孩子,才刚刚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事,现在又遇到魔兽!”
直到一切检测都显示丽莎现在没有大碍,尤里斯才松了口气。他转头看了看几个alpha,无奈地说:“一会儿就是医疗院的熄灯时间了,我原本该把你们都赶回塔楼去,不过……”他说着,看了看破碎的窗户,“……不过现在,我需要为埃塞尔夫小姐换一间治疗室,你们几个也一起过来帮忙。”奥斯顿连忙点头,几人帮着把丽莎搬到担架上,又抬着担架去了新的治疗室,等到全都整理好时,早已是深夜。
丽莎看着忙碌了半天的几人,有些不好意思:“很晚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但玛丽安娜却摇了摇头,她的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和疲倦:“今天我会留下来,在门外为你守夜。”
奥斯顿也表示赞同:“情况特殊,今天我和玛丽安娜轮流值夜。”他叹了口气,拍拍艾伯纳的肩膀,“看来只有你能回塔楼睡觉了,好好享受吧。”
尤里斯一听,立刻皱起了眉头,可玛丽安娜却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解释道:“尤里斯医生,不止是丽莎,您和您的助手,以及这里的伤员,所有医疗院的人都需要充足安稳的睡眠。但是这次来袭的魔兽是夜枭,它们的习性惯于在夜间出没,飞行速度快,危险性较高,即便是经验丰富的侍卫也很可能被它们所伤……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们绝不会打扰病人和伤员们,我们留下的唯一理由,就是为了更好地保障他们的安全。”
披着斗篷的医生屡次想开口,但直到玛丽安娜说完,他也没能提出反驳,最终无奈地摆了摆手:“仅此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