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心中又气又恨,道:“难道贪了酒杯,竟忘记我在这里了?”又替他解道:
“方才他负极不要去,还是这些狂朋友没得放他回来。”转展踌躇,无聊无赖,
身体倦怠,呵欠连天。欲要睡睡,又是别人家床铺,不曾睡惯,不得伏贴;亦且
心下有事,焦焦躁躁,那里睡得去?闷坐不过,做下一首词,云:“幽房深锁多
情种,清夜悠悠谁共?羞见枕衾鸳凤,闷则和衣拥。无端猛烈阴风动,惊破
一番新梦。窗外月华霜重,寂寞桃源洞。——词寄《桃源忆故人》。”素梅吟词
已罢,早已鸡鸣时候了。
龙香在家里睡了一觉醒来,想道:“此时姐姐与凤官人也快活得勾了,不免
走去伺候,接了他归来早些。省得天明有人看见,做出事来。”开了角门,踏着
露草,慢慢走到书房前来。只见门上搭着扭儿,疑道:“这外面是谁搭上的?又
来奇怪了。”自言自语了几句。里头素梅听得声音,便开言道:“龙香来了么?”
龙香道:“是来了。”素梅道:“快些开了门进来。”龙香开进去看时,只见素
梅衣妆不卸,独自一个坐着。惊问道:“姐姐起得这般早?”素梅道:“那里是
起早!一夜还不曾睡。”龙香道:“为何不睡?凤官人那里去了?”素梅叹口气
道:“有这等不凑巧的事。说不得一两句说话,一伙狂朋踢进园门来,拉去看月。
凤官人千推万阻,不肯开门,他直要打进门来。只得开了门,随他们一路去了。
至今不来,且又搭上了门,教我出来又出来不得,坐又坐不过,受了这一夜的罪。
而今你来得正好,我和你快回去罢。”龙香道:“怎么有这等事?姐姐有心得到
这时候了,凤官人毕竟转来,还在此等他一等么。”素梅不觉泪汪汪的,又叹了
一口气道:“还说甚么等他?只自回去罢了。”正是:蓦地鱼舟惊比目,霎时憔
斧破连枝。素梅自与龙香回去不题。
且说凤生被那不做美的窦大、窦二不由分说,拉去吃了半夜的酒。凤生真是
热地上蚰蜒,一时也安不得身子。一声求罢,就被窦二大碗价罚来。凤生虽是心
里不愿,待推却时,又恐怕他们看出破绽,只得勉强发兴,指望早些散场。谁知
这少年心性,吃到兴头上,越吃越狂,那里肯住?凤生真是没天得叫。直等东方
发白,大家酩酊吃不得了,方才歇手。凤生终是留心,不至大醉,带了些酒意,
别了二窦,一步恨不得做十步,踉跄归来。到得园中,只见房门大开,急急走近
叫道:“小姐!小姐!”那见个人影?想着昨宵在此,今不得见了,不觉的趁着
酒兴,敲枱拍凳,气得泪点如珠的下来,骂道:“天杀的窦家兄弟坑杀了我!
千难万难,到得今日才得成就,未曾到手,平白地搅开了。而今不知又要费多少
心机,方得圆成。只怕着了这惊,不肯再来了。如何是好?”闷闷不乐,倒在床
上,一觉睡到日沉西,方起得来。急急走到园东墙边一看,但见楼窗紧闭,不见
人踪。推推角门,又是关紧了的。没处问个消息,怏怏而回,且在书房纳闷不题。
且说那杨素梅归到自己房中,心里还是恍惚不宁的,对龙香道:“今后切须
戒着,不可如此!”龙香道:“姐姐只怕戒不定。”素梅道:“且看我狠性子戒
起来。”龙香道:“到得戒时已是迟了。”素梅道:“怎见得迟?”龙香道:
“身子已破了。”素梅道:“那里有此事!你才转得身,他们就打将进来。说话
也不曾说得一句,那有别事?”龙香道:“既如此,那人怎肯放下?定然想杀了,
极不也害个风癫,可不是我们的阴骘?还须今夜再走一遭的是。”素梅道:“今
夜若去,你住在外面,一边等我,一边看人,方不误事。”龙香冷笑了一声。素
梅道:“你笑甚么来?”龙香道:“我笑姐姐好个狠性子,着实戒得定。”
两个正要商量晚间再去赴期,不想里面兄嫂处走出一个丫鬟来,报道:“冯
老孺人来了。”原来素梅有个外婆,嫁在冯家,住在钱塘门里。虽没了丈夫,家
事颇厚,开个典当铺在门前。人人晓得他是个富室,那些三姑六婆没一个不来奉
承他的。他只有一女,嫁与杨家,就是素梅的母亲,早年夫妇双亡了。孺人想着
外甥女儿虽然傍着兄嫂居住,未尝许聘人家,一日与媒婆每说起素梅亲事。媒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