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爷,崔世昌在一楼前排。”陈五低声道。陈五是陈老拐的侄子,是个机敏干练的汉子,是本次拍卖会奉叔父之命照应顾轻风的,并带来了拍卖费。
“看见他身边那女人了么?”顾轻风淡淡道。
那是个穿猩红旗袍的艳丽女子,正是崔荔煦。她两年前嫁给了南京政府某位高官的侄子,如今以官太太身份活跃于沪上交际圈。
“您真要拍那碎片?据说崔家这次志在必得。”陈五忧心忡忡,“听说他们搭上了日本‘三井物产’的线,除了南京政府,背后还有日本人撑腰。”
“陈叔,那不是碎片。”顾轻风盯着展台上被红绒布盖住的玻璃匣,“那是爷爷失踪前,最后接触过的东西。”。两年前坠崖的“意外”,就是周世昌一手策划的,只为独占周家老爷子的宠爱。养父养母早逝后,周家再无人护他。
一楼大厅前排左侧,坐着大英博物馆代表威廉·霍克,叼着烟斗,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他身旁还有个沙俄流亡贵族打扮的中年男人,人称“伊万诺夫伯爵”,实则是倒卖文物的国际掮客。
右侧,日本商社“昭和通商”的社长小泉杭育正襟危坐,戴金丝眼镜,笑容温和如学者。他旁边坐着两个穿和服的女子,犬养海平与芳子姐妹。犬养海平面容清秀如少女,芳子则冷艳如冰。
而最让顾轻风在意的,是二楼对角包厢里,那个穿月白色旗袍的少女。
她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却独自坐在包厢中,手中团扇半掩面,只露出一双清冷如寒星的眼睛。
拍卖开始。
前九十八件都是寻常古玩:明清瓷器、名家字画、翡翠摆件……竞价波澜不惊。直到拍卖师敲下木槌:“接下来,lot.99。”
红绒布揭开。
玻璃匣内,青铜碎片在灯光下泛着幽绿光泽。上面铸着蛇身,但只有半条——这正是九目蛇纹的后半段,蛇尾盘曲成诡异的螺旋,四只眼睛沿着尾部排列。
大厅里响起细微的骚动。
“起拍价,一千大洋。”
“一千五!”威廉·霍克率先举牌。
“两千!”伊万诺夫伯爵用生硬的中文喊道。
“两千五。”小泉杭育微笑举牌,仿佛在买一件普通艺术品。
“三千!”崔世昌高声道,刻意看了小泉一眼——这是他们约定好的信号。
“三千五。”月白旗袍少女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磬。
全场目光聚焦。
崔荔煦眯起眼,低声对哥哥说:“这丫头什么来路?”
“查过了,自称杭州丝商之女,但背景干净得可疑。”崔世昌冷哼,“继续。”
竞价如战场。
“四千!”
“四千五!”
“五千!”
价格一路飙升。威廉·霍克在六千时摇头退出,伊万诺夫伯爵在七千时骂了句俄语,愤然离席。
只剩小泉杭育、崔世昌和神秘少女。
“八千。”少女面不改色。
崔世昌额头见汗——日本方面给他的上限就是八千。
小泉杭育忽然举牌:“一万。”
全场哗然。
拍卖师声音发颤:“一万第一次……一万第二次……”
“一万二。”顾轻风举牌了。
所有人看向这个穿旧长衫的少年。崔世昌先是一愣,随即瞳孔骤缩——这张脸,这眼神……分明是两年前“坠崖身亡”的顾轻风!
“你……你没死?”崔荔煦失声道。
顾轻风看都没看他们,只盯着展台上的碎片。
小泉杭育眼中闪过精光:“一万五。”
“两万。”少女再次开口。
“两万五。”顾轻风声音平静。
崔荔煦忽然娇笑:“轻风弟,你哪来的钱?该不会是偷了崔家的传家宝来卖吧?”
这话恶毒——既点明顾轻风“崔家养子”的身份,又暗示他钱财来路不正。
顾轻风终于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崔荔煦,两年前你推我坠崖时,可没叫我弟。”
全场死寂。
崔荔煦脸色煞白。
拍卖师干咳一声:“两万五第一次……”
“三万。”小泉杭育的笑容有些僵硬了——这已超出他的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