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先生,你这铁牌哪儿来的?”伙计试探着问。
“家传的。”年轻人——易容后的顾轻风——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祖上曾与青帮有些交情,留了这令牌。如今家道中落,不得已拿来换些盘缠。”
伙计将信将疑,但铁牌上的“张”字做不得假。剃刀张是青帮里有名有姓的人物,这令牌若是真的,至少值八十大洋。若是假的……敢伪造青帮令牌,那是嫌命长。
“等着,我去请掌柜的。”伙计转身进了内堂。
片刻后,一个穿绸衫、戴瓜皮帽的中年胖子走出来,接过铁牌细看。他看得比伙计仔细得多,甚至用指甲刮了刮牌面刻痕,又凑到鼻尖闻了闻。
“令牌是真的。”掌柜抬眼看向顾轻风,“不过小兄弟,这玩意儿……烫手啊。你确定要当?”
“确定。”顾轻风点头,“死当。”
掌柜沉吟片刻,伸出五根手指:“五十大洋。”
“八十。”顾轻风道,“这令牌的份量,您比我清楚。”
“六十。最多六十。”掌柜摇头,“这年头兵荒马乱的,青帮的东西不好出手。我收了还得打点关系,风险大。”
顾轻风沉默三息,点头:“成交。”
六十块大洋用红纸包好,沉甸甸的一包。顾轻风接过,转身出了当铺。
他走后不到半盏茶工夫,当铺后门溜出一个小伙计,快步往城西方向跑去——那里是青帮镇江堂口所在。
*
悦来客栈后巷,斓曦已采购归来。她换了身粗布衣裤,头发剪短至耳际,脸上抹了层深色膏脂,乍看像个瘦削的少年苦力。脚边竹筐里装着几套旧衣裳、几盒颜料、几罐桐油鱼胶,还有三张假的身份证明——是从码头黑市弄来的,照片空白,自己贴。
朱环宇也变了模样:道袍换成了码头力夫的短褂,脸上贴了络腮胡,眉毛描粗,背也有些佝偻,乍看老了十岁。
“钱弄到了。”顾轻风将大洋分成三份,每人二十,“分开走。斓曦,你扮作去武汉投亲的女学生,坐‘民生号’客轮,明天一早开船。道士,你扮作贩药材的行商,搭‘顺风号’货船,今天下午就走。我……走陆路。”
“陆路?”朱环宇一愣,“不是说走水路分段吗?”
“计划变了。”顾轻风低声道,“我在当铺露面,青帮的人很快会追来。咱们三个一起走目标太大,分开走,能分散他们的注意力。而且……”
他顿了顿:“我总觉得,那个抢走碎片的神秘人,可能……在暗中跟着我们。走陆路,更容易把他引出来。”
斓曦蹙眉:“太危险。陆路关卡多,而且沿途不太平,土匪、溃兵比比皆是。”
“正因如此,才适合‘钓鱼’。”顾轻风眼神坚定,“如果那人真的一直在暗中观察我们,他一定会选最意想不到的路径——陆路。我想见他,问清楚七年前的事,问清楚……他为什么要抢走碎片。”
朱环宇和斓曦对视一眼。
“你小子……”朱环宇摇头,“胆子比我还肥。行,那就这么办。不过咱们得约定好汇合的地点和暗号。”
“武汉,归元寺。”顾轻风道,“每月初一、十五的午时,寺门口那棵老槐树下。暗号……”
他想了想,蘸水在桌面写了两行字:
“九目非尽。”
“三星未全。”
斓曦点头:“明白了。各自保重。”
三人不再多言,迅速收拾行装,分头离开客栈。
顾轻风最后走。他将剩下的易容材料仔细涂抹在脸上、手上,肤色变得黝黑粗糙,眼角添了几道细纹,再戴上破草帽,背上个旧包袱,俨然成了个赶路的脚夫。
推开后门,巷子里空无一人。他压低帽檐,快步往城北方向走去——那里有去往芜湖的官道起点。
走出巷口时,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客栈二楼那扇窗。
窗户半开,帘子微微晃动。
仿佛有人,刚刚还站在那里,目送他离开。
*
顾轻风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客栈后不到一刻钟,两拨人马几乎同时冲进了悦来客栈。
第一拨是青帮的人,五个黑衣大汉,腰间鼓鼓囊囊,为首者手里捏着那枚铁牌,脸色铁青。
第二拨是日本商社的便衣,三个穿长衫的,眼神锐利如鹰,一进客栈就直奔柜台,亮出证件:“警察厅办案,查逃犯!”
客栈掌柜吓得面如土色,哆嗦着交出登记簿。两拨人同时翻看,又同时抬头对视——眼神碰撞间,火花四溅。
“青帮办事,闲人退避。”黑衣头目冷声道。
“帝国商社协查要犯,请配合。”长衫者寸步不让。
双方僵持片刻,最后还是青帮头目先退了一步——他瞥见对方腰间露出的枪柄,是日本南部式手枪,不是中国警察的配枪。
“人在哪儿?”长衫者问掌柜。
“走、走了……”掌柜结结巴巴,“半个时辰前,三个人,分头走的……”
“去哪儿了?”
“不、不知道啊……他们没退房,行李也没拿,就、就那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