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风低头,扯开破碎的衣襟。只见贴胸收藏的那枚从黑石中取出的、刻有一只蛇目的青铜碎片,此刻正泛着温润的微光——不是九目蛇纹那种暗红凶光,而是柔和的、如月华般的银白色。
“这是……”他取出碎片。
碎片背面,不知何时浮现出几行极细小的古篆——之前从未显现过。
朱环宇凑近细看,一字一顿念出:
“ 九目非尽,三星未全。
真钥藏鳞,假钥惑天。
若求真相,武汉城西,归元寺中,寻一目僧。 ”
念罢,三人面面相觑。
“真钥藏鳞……”斓曦若有所思,“鳞……龙鳞?难道真正的‘钥匙’,不是九目蛇纹碎片?”
“假钥惑天……”朱环宇摸着下巴,“意思是,咱们刚才丢的那块,是假的?或者说,是不完整的?”
顾轻风握紧手中这枚发光的碎片。银白光芒温暖柔和,与九目蛇纹的凶戾截然不同。碎片上的蛇目纹路,此刻看起来……竟有几分悲悯的味道。
“武汉,归元寺,一目僧。”他重复着这句话,眼中重新燃起光芒。
碎片被抢,线索未断。
这场横跨长江的亡命之旅,才刚刚开始。
*
天色将明未明时,“江安号”终于踉跄着驶入镇江码头临时停靠检修。
船上的死伤清点出来了:三人落水失踪,七人重伤,二十余人轻伤。船体左侧水线下方裂开一道三尺长的口子,需要大修。
码头上,镇江警察局的人已经赶到,正在盘问船长老赵。老赵哭丧着脸,一口咬定是“撞到了江里的沉船残骸”,绝口不提那些触须怪物——说了也没人信,反而可能被当成疯子关起来。
顾轻风三人混在伤患中下了船。朱环宇用最后几块大洋打点了码头管事,三人得以在码头附近的“悦来客栈”暂住——两间下房,临街,窗户对着码头方向,便于观察动静。
关上房门,朱环宇立刻瘫倒在床上:“他n的,这一夜……比我在龙虎山学艺十年还刺激。”
顾轻风却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望向码头方向。“江安号”歪斜着靠在泊位,船工们正在抢修。码头上有几个穿长衫、戴礼帽的人在来回走动,眼神不时瞟向客船方向——不是警察,那种审视的姿态,更像是……便衣特务。
“有人在盯梢。”顾轻风低声道。
“意料之中。”斓曦坐在桌边,正用清水擦拭短剑,“崔世昌和日本人没得手,英国人也扑了空,他们肯定会监视下船的乘客——尤其是咱们三个。”
朱环宇翻身坐起:“那咱们得赶紧溜。镇江到武汉,走陆路太慢,而且关卡多,容易被截。还是得走水路——换条船。”
“换船目标太大。”斓曦摇头,“他们既然盯上了码头,所有离港的船只都会排查。”
“那怎么办?”朱环宇挠头,“总不能一直躲在这儿。”
顾轻风忽然道:“碎片上的留言说,‘若求真相,武汉城西,归元寺中,寻一目僧’。也就是说,关键线索在武汉。我们必须去武汉——但不是以‘顾轻风、斓曦、朱环宇’的身份去。”
他转身看向两人:“我们得……改头换面。”
朱环宇眼睛一亮:“易容?”
“不止易容。”顾轻风走到桌边,蘸着茶水在桌面画出简易地图,“镇江到武汉,走长江水路约八百里。沿途经芜湖、安庆、九江等大码头,每个码头都有各方势力的眼线。我们如果一路坐船,迟早会被发现。”
“你的意思是……”
“分段走。”顾轻风手指点着地图,“第一段,从镇江到芜湖,我们扮作跑单帮的小商人,搭货运民船。第二段,从芜湖到安庆,换身份,扮作探亲的兄妹。第三段,安庆到九江,再换。最后从九江到武汉,扮作……学生。”
“学生?”斓曦挑眉。
“嗯。”顾轻风看向她,“你我年纪相仿,扮作去武汉求学的大学生,最不惹眼。道士……可以扮作随行的校工,或者干脆分开走。”
朱环宇咧嘴:“小兄弟心思够细啊。不过易容的东西……”
“我去弄。”斓曦起身,“码头附近有渔市,渔家常备桐油、鱼胶、颜料,可以调制简易的易容膏。衣裳也好办——旧衣铺里什么都有。”
“钱呢?”朱环宇摊手,“我身上就剩几个铜板了。”
顾轻风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那枚刻着“张”字的铁牌——剃刀张的令牌。
“用它,可以换钱。”他说,“青帮在镇江也有堂口。这令牌是剃刀张亲信才有的信物,拿去当铺或者钱庄,至少能押五十大洋。”
“你疯了?”朱环宇瞪眼,“用这玩意儿换钱,等于告诉剃刀张咱们在镇江!”
“所以要快。”顾轻风眼神冷静,“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换到钱立刻买船票走人。等消息传到剃刀张耳朵里,咱们已经在去芜湖的船上了。”
斓曦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道:“你比我想象的……成长得快。”
顾轻风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两年前那个在崔家柴房里瑟瑟发抖的少年,已经在寒龙潭底死过一回。活过来的人,总要学会些……以前不会的东西。
*
一个时辰后,日上三竿。
镇江“裕丰当铺”里,伙计拿着那枚铁牌翻来覆去地看,又偷偷瞄了眼柜台外的年轻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学生装,戴着黑框眼镜,一副文弱书生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