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就是谨言慎行,皇上赐这个字给你,定也不是随意给的。”父亲似在思量着什么,低咳了几声后,凝视着我道,“宫中的陈年旧事爹本不想再提,只是如今你也涉及其中,爹不得不告诉你一些事情……”
“……”
我静静听着父亲的话,才恍然发觉,自己将皇宫看得太轻了。
如父亲所言,当年,先皇后与先皇已育有大公主,在先皇即位不久后,先皇后便怀了二皇子。太后自然也乐得高兴,同月便主张召开大选册封,共纳入九位佳丽。然而就在皇后即将临盆之时,其却意外地因难产而致死。先皇为此痛不欲生,下令全国举行国丧之礼。先皇亲自赐名二皇子为邵珩,并对其百般呵护,揽于膝下亲自管教。先皇甚至还声称永不续弦,以寄哀思。
然而,当时太后对皇上不再踏入后宫一事极其不满,无奈迫于压力,皇上只好将心思放在其余九妃身上,不久,其中一位封号为“景”的贵人深得圣心,一举跃为众妃之上。世人皆道,再痛心的事情也抵不过新妃的柔情似水,皇上毕竟是男人,终归是喜新厌旧了。
很快,景昭仪诞下一女,是为三公主。龙颜大喜,举国同庆。可就是在公主满月之际,却不知是何歹人,下毒使尚在襁褓之中的公主绝气而亡。先皇震怒,一气之下,下令绞死了景昭仪宫里所有宫人,景昭仪亦因痛失骨肉,险些失心而疯。
先皇因对景昭仪心怀愧疚,于是赐其皇后之位以慰昭仪,并将二皇子接至昭仪膝下作为养子。自此新后宠冠后宫,无人能及。
两年后,皇后再次有孕,却离奇地与已逝皇后一样,在诞下了五皇子后香消玉陨,匆匆离开人世。
然而此事追查了一年有余也没什么结果,于是先皇再没有立过皇后,令二皇子与尚是婴儿的五皇子归于另一妃子为养子。最后,先皇在死前将皇位传给了二皇子,即当今的圣上之后,便匆匆去了。
自然,故事里的五皇子就是现在的五王爷了。
……
听完这段故事,我不由得感叹,原来先皇的情史倒也挺丰富的。只可惜,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虽贵为天子又如何?朝堂之上,人人畏惧龙颜,褪去龙袍之后,身边却连个服侍的人也没有。
自古世人言,高处不胜寒。若是我,我宁愿做个游山玩水的自由人,也不会去做那劳什子的皇上。
不过……这些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转念一想,只怕是父亲讲了这么久,为的不是向我披露先皇情史,而是旨在其他吧?
如此说来,懿哥哥与圣上就并非一母所出。自古以来,宫内皇子之间斗争起来,手足之情亦可以不顾,更何况他们二人都不是一母所生呢?
先皇后逝去,懿哥哥的亲生母妃又再成为第二个皇后,或许,当今圣上认为是懿哥哥的母妃夺走了本该属于他母亲的位子,因而对此心生不满,耿耿于怀呢?所以才处处为难懿哥哥,与懿哥哥作对……如此一来,莫名的指婚以及如今的这一张圣旨也就说得通了……
我自认为分析有理,张口刚想与父亲说出自己的想法来,然而父亲却示意我不要说话,摇了摇头道:“圣心难测,圣心难测啊……”
“……道理我都懂,可是……亭儿真的不想去做什么妃子啊!您知道女儿性子直,向来争强好胜,又岂是能与宫里的人融洽相处的?”我央求地看着父亲,“爹……您想想法子,算亭儿求您了……”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忙又道:“先皇曾亲喻过,温氏女眷皆可免除选秀,难道皇上真的连先皇的话也不在意了吗?”
“如今圣旨已下,说明什么?”父亲反问我道。
我一愣,忽而神色一黯:“……说明……”这还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朝堂之上根本就无人反对此事!
“傻孩子,不过是口喻罢了,无凭无据,谁敢反驳?”父亲苦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凝视窗外,“江山易改,这天下,早就不再是先皇的天下了。”
我望着父亲的略显驼背的背影,望着那染上白霜的双鬓,心中涌起无数感伤。时间易老,父亲也不再是以前那个能在战场上策马扬鞭,叱咤风云的意气风发的人了。
于是我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欠了欠身,静静退出了书房。
一出门,抬头便望见院子中间那棵高大的合欢树。
不禁又想起了那天,就在这棵合欢树下,懿哥哥曾许我一世欢颜不改,佑我长安。
只是如今,合欢合欢,于父亲而言,却再无人能承欢膝下;于我而言,也早已是一无所依了。
“亭儿!”我侧头看去,原来是江闻笛。他尚且喘着粗气,额间渗出密密汗珠来,一看便是一路小跑而来的。
他边喊着我的名字边冲到我跟前,就这么一下子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然后他停下脚步,紧锁着眉头看我。
我也看着他,心里不知是该庆幸他是江闻笛,还是该难过他不是邵懿。
如果是邵懿,大约知道了这事之后,也一定会冲过来吧……不,不会的,他不会再来了,他已不是原来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懿哥哥了……
我看着他,微微一笑:“怎么了,跑的如此急,难道医馆还着火了不成?”
他不由分说地一步上前紧紧抱住了我,低着头凑在我耳边呢喃:“我都知道了,我都知道了,你不要再勉强了……”
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鼻子一酸,眼泪便如开了闸一般,怎么也止不住。
我并没有回应他的拥抱,只是头抵着他胸口,紧紧闭上眼睛,心里只想着要好好地哭上一场,一直哭到我再也不会为任何事情哭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