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萝萝在寨子里住了好几日,情况却是没见好起来,夜里时常哭着闹着无法入睡,白天便傻愣愣地抱着膝盖窝在床边的角落里。
七婆最后也是没有办法了,同意了弩雄的说法,让他带着程萝萝去城里看看医生。只是心里放心不下,便差阿珠那陪着一起去了。
弩雄和工厂里的女同事打了招呼,说是自己外甥女要借住几日,只是工厂的宿舍都是好几人一间,程萝萝傻傻的样子,夜里却闹腾的厉害,同住的人都被吓到,最后弩雄没有办法,只得在外头又租了一个小单间。
他带着程萝萝去了县城里的精神科,医生看了看,又问了好些问题,但是程萝萝一个问题都没回答,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医生。
“怎么样啊医生?是不是吓到了?”弩雄不敢说人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就编了借口说孩子贪玩一个人进了山,又在山里迷了路,找到的时候就变成这幅模样了。
医生一边在就诊病例上写着,一边头也不抬地说着:“急性应激性精神病,应该是走失的时候受到惊吓导致的。”
“那怎么办?”
医生抬头瞪了他一眼:“怎么办!吃药治呗!你们这些当家长的不好看着孩子,出事了再来后悔!这姑娘多大了?”
多大了?这可把弩雄难倒:“我…我不知道她多大…”
医生闻言又抬起了头,眼神不悦:“孩子多大都不知道?那我怎么开药啊?!诶,你是不是孩子家长的?!”
弩雄急忙摆手道:“我是孩子的舅舅,孩子第一次来这边,平日里说的不多,也真不知道孩子岁数多大了。”
“那打电话去问问啊!”
“孩子爸妈都过世了…”
“……那这孩子成年了没你总是知道不?”
“成了成了。”
医生点点头,这才开药,然后不冷不热地把缴费单丢给他:“去楼下交钱吧!”
来时空着手,去的时候手上拎着一堆的药瓶子,还花了弩雄好几张票子。回到小单间,阿珠那已经做好了午饭,见人回来了,急忙接过弩雄手上一袋子的药关心道:“弩雄叔,医生怎么说?”
“说什么急性精神病,我也听不太懂,总归是开了药,说是吃着观察一段时间。”
“精神病?!怎么就吓成这样了呢!”阿珠那惊住,寨子里有发了精神病的老人,她一直觉得那得是好老的人才会得的。
“我就说别做那事,现在好了吧,活生生把孩子折腾成这样,阿姐若真是在天有灵,哭也得哭死了!”
阿珠那闻言,也不说话,默默地洗好碗筷,盛了饭来准备吃饭。
但弩雄心里不好受,便连饭也不吃就直接离开了。
小单间里只剩下阿朱那对着痴痴傻傻笑着的程萝萝。阿朱那在寨子里也没什么朋友,程萝萝算是一个,虽然相处的日子不长,可小姑娘长得水灵,嘴巴也甜,日里跟在她身边,总是阿朱那阿朱那的叫着,好像自己的妹妹一般。
程萝萝吃了几日的药,夜里倒是不在哭闹了,人总是昏昏沉沉的想睡觉。弩雄带着程萝萝前前后后去去看了好几回医生,情况这才慢慢好转了,也稍稍会认人了,弩雄得了空,便带着程萝萝和阿珠那回寨子里去,七婆好些日子没见着程萝萝,心里念得紧,见着了人便一直紧紧拉住,和她说着话。
不过程萝萝虽然不再痴笑哭闹,却沉默了好多,她如今虽然认得人,性子却不如以前那么活泼了。七婆也不敢勉强,只吩咐了阿朵去做些好吃的来,又问弩雄说还用不用去城里看医生。
弩雄把医生的意思传达了下,大意是这病吃药只是一个辅助作用,人要好完全得看个人情况,有些人不用吃药,静养一段时间也就好了,有些人一辈子也没好起来,这都是不好说的。
那些治疗吃的药,吃多了也伤身,医生虽然没明说,但那大意也就是药吃着,但是人要好起来,主要得看自己的造化了。
七婆听完,便道:“那就把人留在寨子里吧,这儿安静。”
七月的大雨说来就来,打落在地上,溅开一朵水花儿,半夜里雨下的更大了,还响起了惊雷。程萝萝用被子裹紧了自己,她整个人都在发抖,眼睛紧紧地闭着,嘴唇也咬的发白。
黑暗中一双冰冷苍白的手轻轻搭上她的额头,吓得程萝萝抖得更厉害了。
“你早晚得适应我的……程萝萝……”黑暗中,那声音清冷低沉,语调很慢。
“别…别碰我…”程萝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那额头上的手顿了顿,然后缓缓拿开:“程萝萝,这辈子你就是和我绑在一起了,你怕也得面对我,不怕也要面对我,这命,你是改不了了。”
“幻觉…大家都看不到,你是假的…别碰我,别碰我……”
“程萝萝,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明天,你不适应,我也要让你适应了……”
那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忽的又打了一个惊雷,程萝萝吓得扔开了被子坐了起来,黑暗中,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她抱紧了被子缩在角落里,慢慢地流出眼泪。
她从小就被爸妈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这段时间遇到的事情又过去何曾经历过?何况自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她承受不住疯了,疯了便疯了,多好,什么都不知道,却为什么又要让她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