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沈府外停了一纵马车。
沈暖昨夜睡得极安稳,今晨醒来神采奕奕地走到门口,远远地就瞧见她娘在上下打点清点物资。
前世的三月初六没有这出高隐寺之行,从现在开始便真的脱离了历史的轨道,原来她的母亲也是很能干的。
记忆中她只是个江南的温婉女子,做什么都淡然守礼,对父亲也是如此。父亲宠妾灭妻,很少去她那儿,她也不闻不问,不争不闹。
其实她的默许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孙姨娘对她尤为尊敬,事事以她为大,从不越矩,她也就没什么理由再苛刻一个妾室。直到最后的死亡,她也一直相信孙姨娘是个好人,并觉得如果自己死后孙姨娘可以扶正,继续守住她们的儿女和沈府,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但是沈暖那日的一番话彻底颠覆了她对周围人的认识,她深埋的提防和心机才渐渐浮出心底。
没过多久,□□就带着沈薷沈妤来了,沈薷后面还跟着个妇人,是其母冯姨娘。又等了一会,满脸憔悴的沈薰和孙姨娘也到了。
昨夜恐怕那对母女又没睡好,今天还要爬一大段山路,沈暖想想就开心。
银铃香车一路迆逦向西而去,约莫行了半个时辰便出了城门,又行了一个时辰才堪堪到原山脚下。
山路难行,马车摇摇晃晃跑到半山腰便再也上不去了,三夫人下了马车,调了一部分人原地守候,一部分人跟着一起进山。
女眷体力不足,一路上前拥后扶走走停停,特别是那些娇小姐,见了个爬虫就直叫唤,这才走了一点路,就快一个时辰过去了。
“夫人们都是头一次上原山?”带路的樵夫走在前面,“其实也没什么危险,就是路有些绕,多走两次就好嘞。”
“不过可别往林子里面去,那里面啊……”樵夫指着西北那一片老林摇摇头。
“里面咋啦?”三夫人身边的春华问道。
“那里有好多药草,‘鬼见愁’夫人们听过啊,那林子里就有哎!多少人为了采那‘鬼见愁’,一去就回不来嘞!”
“‘鬼见愁’可是好东西呢。”春华感叹。
“再好哪有命好啊,说是那里面哦,有妖怪哩……”樵夫指着林深处。
众女吓了一大跳,沈薷都不敢再往上走了,三夫人淡淡道:“怪力乱神,无稽之谈。”
樵夫讪道:“夫人好见识,要我说,高隐寺底下哪有什么妖怪?哪个不长眼的妖怪嫌命长哦!”
“不过确实是去了的人没几个回来的,我就给夫人们提个醒,顺着山路走,别在山上乱逛,那林子确实邪乎的很。你说夫人们这般娇贵,咱得防着危险呢是吧。”
……
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林木高深,枝叶繁茂,掩映在丛丛绿荫后面的高隐寺渐渐显出了个檐角。
“到了到了,终于到了。”□□欢呼道。
古意深深的大门伫立在路的尽头,寺门前落叶不染,依稀有几位散客从门里进出,有个小沙弥等在门口,瞧见我们了便迎面走来,“敢问施主可是沈家女眷?”
众人俱松了口气,三夫人吩咐人给那樵夫多点赏钱,那樵夫乐的两排黄牙龇呲的,“夫人的安全就是小的的荣幸,夫人您们好走——”
高隐寺建于前朝盛世之时,至今已有三百多年的历史。如其名一般高隐寺高高隐匿于深山老林中,这才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保存至今。
院子里有棵巨大的菩提树,据说是刚建寺时便种下的,到如今应该有三百多岁了,可算得上是镇寺之宝。
遮天蔽日的菩提树下站了个白衣僧人,听到声音便转过头来,白净的面庞在阳光下几近透明,眉目间尽是超脱尘世的淡然,叶影间隙中偶尔漏得几缕阳光,整个人便笼罩在一股祥和安宁的气氛中。
小沙弥对其合十作揖,“主持,沈府女眷已带到。”
僧人点头,朝三夫人一行合十:“贫僧灵域。”
□□在后面叽叽喳喳:“那就是灵域啊,可真年轻呢,看着也就和大哥一样大,怎么和祖母都有渊源?”
沈暖几乎觉得那就是五年后的灵域,眉宇间超脱尘世的淡淡疏离,五年间竟一点变化都没有!
似乎是察觉到沈暖几近炽热的目光,灵域偏过头来,那一刻竟愣住了,一股恍若隔世的错觉油然而生,但很快他便肃起脸来,朝沈暖深深一拜。
沈暖慌了,想去扶离着也远,忙对着和尚也拜下来算回了礼。心里嘀咕,这和尚向来厉害,莫不是看出她的底细来了吧……
三夫人吃惊之余虚扶他的手臂,“大师何以如此?”
灵域站直,又是那一副淡然微笑的模样,“贵人驾临,自是要行大礼。”
这和尚忒厉害了,沈暖忐忑地望着他,害怕他后面再作出什么惊世之语。
灵域也瞧着她,眼神中划过一丝玩味,并不再开口。
沈暖松了口气,她以前的皇后味儿还没散的开,这和尚估计自己也纳闷呢。
三夫人喜上心头,自以为大师的意思是沈暖的命里会成为贵人,不光是她,旁的人也这样以为,一时间高兴者有之,嫉恨者有之。
待到用斋之时,沈暖瞧着孙姨娘沈薰她们一对母女,形容黯淡,胃口不佳,又碍于母亲的颜色不敢不做出高兴的样子,心里恐怕早就咬碎了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