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烟瞳孔放大,身形有些摇晃不稳,哽咽凄然,一股血自喉咙喷薄而出,洒了粉衣,红了心肝,“我呕心沥血几百年,无怨无悔几百年,到头来只换来一句永不相见。你以为这样我就能彻彻底底地摆脱你么?嘉夙枫啊嘉夙枫,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容不下我?只因一个从轩逸玉里孕育出来的女人?哈哈哈哈,可笑!太可笑了!把我九烟当什么人了!呼之则来挥之即去的蠢货么?你口口声声无情之语,却没有一处不是在偏袒她!不要提?怎么,是怕情难自已吗?那一百年来,你与她朝夕相处,避着我,后一百年来,你与我在歌兰仙台修仙,原来是想通过修仙为那贱女人寻魂。哈哈哈哈!”
嘉夙枫苍白着脸,不悦地蹙眉,声音透出一股质问,却温凉着心扉,甚是悦耳,“桑桑她是不是被你所害?”
九烟凝眸,看着嘉夙枫,看着他挣扎,痛苦,沉沦,看着他失控,失语,失神,她说过一旦他堕入红尘,定不会让他得偿所愿。一股排山倒海的恨意得以宣泄,潜滋暗长的报复在心里疯狂叫嚣,“桑桑?这个贱女人,死了这么久,我才知道她叫这么贱的名字!原来你一直都在怀疑我?对!没错!到了这地步我也无须隐瞒了。当年是我毁了她的容,是我断了她的四肢,也是我,把她扔下斗兽台!我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只可惜没将她魂飞魄散!我还……”
嘉夙枫掐住了九烟的脖子,疯了般紧紧勒住九烟,青筋爆起,此刻已没了理智,只想让她死!
九烟手化蓝光,凝成光圈之气,袭向嘉夙枫。
嘉夙枫松开手,闪过蓝光,反手一推,法术反噬到九烟身上。
桑小麻听得汗毛倒竖,看得胆战心惊。少爷啊少爷,此番你派我来也太会挑时候了吧。低头看向手里拿着的花,呸呸呸,扔得远远的,晦气晦气,难不准花丛里招得尽是些孤魂野鬼。想到这,更是藏不住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少爷不是说过不要与其硬碰硬嘛,她可不想被毁容,断肢,喂兽。
九烟鲜血直流,“你杀不了我!怎么,敢不敢把我交给仙尊,剔了我仙骨!”
嘉夙枫浑身一僵,钳住九烟的下颔,敛住怒气,冷冷道,“你的心怎就这么狠?!”
九烟笑得百媚千娇,“不及你的万分之一。”
桑小麻小心翼翼地蠕动着身躯,一边在心里祈祷,不要被发现啊不要被发现。按照说书的以往故事情节的发展,一个知道了惊天秘密的人,是会被咔嚓掉的。
正当桑小麻阴恻恻地一步一踌躇时,一个清淡的声音带着彻骨寒意,“你以为我不敢吗?你想逼我大义灭亲,我可以成全你。念些情谊,留你全尸。”
桑小麻冷汗直流,连逃跑都这么危机四伏,四面楚歌,风声鹤唳,杯弓蛇影,幸好少爷平日里时常给她做这方面的实践训练。
“我说你不敢!嘉夙枫,我看你是糊涂了。我可是有把柄在手,而且还是你亲手交给我的把柄!”九烟眼里尽是得意之色,真是贱人多矫情,不使些伎俩,永远不知自己有多贱。
嘉夙枫暗叫不好,这女人竟在酒里下药,让自己的敏捷力衰弱,没有察觉,突然想起桑小麻,眸色陡惊。
忽然改换匍匐前进的桑小麻的小细腰多了一根红丝绳,一股吸力从红丝绳上传来,桑小麻顿时一脸吃到大便的憋屈样。这年头,真是流年不顺啊,得上佛寺求支平安签。
咻地一声,桑小麻就这么被隔空取物到了女变态手里,蒙了,呆了,咬牙软了,发狠缩了。死啦死啦,真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啊。
九烟看着嘉夙枫吃惊的神情,很是满意,轻轻挥了挥袖,把桑小麻绑在亭子旁的玉柱上,“我知道凭你的修为,下毒根本就奈何不了你,只不过让你察觉迟钝而已,不过这就足够了!说起来,我还是真有些失望啊,下了情药,还能撑到现在,我在这等了这么久,也不见你服软。没想到你的功力已经高深到可以自行逼毒的程度了,真真是强到烟儿的心坎里去了。”
嘉夙枫运气内敛,冷汗涌动,食指间析出毒素,顷刻恢复丰神俊逸,入鬓间的眉,神祇般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周身萦绕着忽浓忽淡的雾气,淡漠地看着九烟启唇道,“她这身衣服,是你给的?”
九烟愕然,竟然无视她的话,而又一脸蔑笑道,“这衣服你记得吧,怎么,是我私藏的,是我把那女人推入斗兽台时扒下来的!”
桑小麻现在觉得自己是人砧板上的肉,火堆上滚圈的烤鱼,任人揉捏的面团……啪嗒一声,自己口水快掉了,吸回去充饥。自己原来是穿着几百年的死人衣服,难怪晦气。
嘉夙枫眼梢投下浓浓的剪影,“桑桑……”
声音轻柔,仿佛对待一个不小心摔碎的瓷娃娃。
桑小麻顿时惊了四肢百骸,嘉爷爷睹物思人她能理解,但在女变态面前这么诬陷她,她着实喊冤。
九烟一脸狐疑地盯着桑小麻,“不说,穿这身衣服,倒有几分贱模样相似。”继而目光陡寒,嗜血般看着桑小麻的脸,手起绳落,直勒桑小麻的喉咙。
“呃……”救我……桑小麻的手脚拼命挣扎。
桑小麻的脖子浮现红痕,几滴鲜血溢出。
“放了她!你疯了!”嘉夙枫轻身欲前,箭在弦上。
“别过来!怎么,心疼了?放了她可以,只要你承认她,就是那个下贱坯子的转世!”
“她不是。”嘉夙枫直视九烟,若她及时回头,他亦顾及长年的情分。
九烟怒了,正要加大力度,嘉夙枫移步迅速点了九烟的穴道,斩断丝绳,松了桑小麻的绑,而桑小麻则不醒人事,晕倒在嘉夙枫的怀里。
“快解开!嘉夙枫!”九烟喊道。
嘉夙枫望着怀里嘴唇发紫的桑小麻,看向九烟,眉宇怒意更甚,斥责道,“你竟给她下剧毒!她只是个无辜的孩子,你这样做,只会徒增彼此的隔阂,你我已无情份可讲。把解药交出来,今日便放了你,他日我与你只能兵戎相见。”
九烟怒目圆睁,“无辜?哼!她横刀夺爱,矫揉造作,让我自小崇拜的嘉哥哥变成无情无义的负心人!难道我就不无辜吗?要解药就杀了我!我爹在天有灵的话,定会后悔当初养了一只白眼狼!”
“我从来只把你当亲人看待,何来负心一说。我已入清修道,梵天经,已不是谁的良人。”
嘉夙枫玉眸里透彻,心海里却是一阵樱花雨,此番入世,让他清楚桑桑当年的惨死,也让往昔对自己的悔恨得以净化,斯人已陨,但幽魂还在,生死轮回,他或许已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已不再心无旁骛,万物虚空,不然为何自己要种彼岸花,为何要寻轩逸玉,又为何要证明桑小麻是玉灵女?
“好个清心寡欲的修仙之人。嘉夙枫,她中得可是我倾尽毕生绝学的冥破断心散,洒入浴汤中,与花香融为剧毒,毒已浸入百骸,噬魂咬魄,保她在冥界过不了奈何,踏不进忘川,闻不到彼岸花,记恨你一辈子!是你,把她引来侯府的,不是?哈哈哈哈……”
“九烟,当年伯父将你托付于我照顾,我自感问心无愧。桑桑惨死于你手,对你而言,已有损仙道。此番你若再枉害人命,则天理不容,嘉夙枫与你今日恩断义绝,今后你好自为之吧。”
九烟看到嘉夙枫决绝的冰冷和狠戾,心里一惊,全身虚脱,目光空洞,还有残余的恨意卷着恐惧。她,彻彻底底地,失去了他。
说罢,嘉夙枫抱紧浑身冰凉,呼吸微弱的桑小麻,踏云而去。
远处,夕云目睹了一切,死死曳紧衣角,惨白着脸,这一切,她需要时间好好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