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稳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响起的时刻,白衣偃师从来没有感受过跳动的心脏,却忽然有一刻真真切切听到了跳动的声音。
那脚步声他早已熟悉,就算还未见到他的容颜,他仍旧知道是他,那是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存在。
黑暗中的人缓缓步出,一身玄服素黑,零散的长发披落,憔悴的面容早已不似往日风华,然而当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目光中却仿佛有了许久不见的神色,两人怔在了原地。
那是彼此再熟悉不过的,一模一样的面容。
可这一刻,却仿若隔世遥远。
“想不到,我竟然还能……再见到你……”白衣偃师缓缓言道,黑衣偃师内心忽然一阵悸动,说不出的五味陈杂,恍惚如松了一口气般,白衣偃师眼神中闪过了轻轻的笑意,幽幽道:“我是真的以为,你已经死了……”
相对的两人,沉默了许久,同样的面容,不一样的眼神,一个落寞道疼痛的悲伤,一个却仿佛释然的解脱。
“十年了……”白衣偃师轻轻道,却无人知晓这一句背后的分量,除了眼前的人。
时光荏苒,回不去的光阴流年似水。
“十年以来,我以你的名字、你的身份活在这个世上,世人称呼我为谢衣,却从来没有人知道,真正的我……是……”
“忘川!”黑衣人忽然有些激动地喊出了声来,眼神如同星辰的明亮,却哽咽了话语。
“忘……川……”白衣偃师喃喃重复着。
隔世经年的记忆,忽然涌了上来。
传说人死之后,饮下忘川水,忘却生前事,忘川,是世人一切记忆的起点和归途。
谢衣执他之手轻轻言道。
你的记忆虽是我所赋,却也是初生记忆,从今往后,你便以此为名吧,忘川——
忘川轻轻笑道:“是啊,忘川——我几乎差点忘了,你曾给予我的,我真正的名字……是忘川!”
十年前他曾对他说:“此去流月城,恐难有归期,如果……忘川,从今往后,你便以谢衣的身份活下去!”
谢衣转身离去的背影决绝不容他挽留,身为偃甲,他只能在那里看着他渐渐远去,无法阻止,无法停留。
他再也未回来,独留他在尘世,代替着谢衣,以他的名字而活。
他再也未曾等到他回来,无论是五年,还是十年……
也曾绝望的想过,此生再无相见之日,却不料今日——
这仿佛是上天给予他们的,最残忍却也最幸运的恩赐。
“忘川……”谢衣再一次唤出了眼前人的名字,那份温柔仿佛几经隔世仍未改变,却也带着茫然的不甘:“为什么……”
没有后续的问话,他却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在谢衣离去的那一年,他曾命令过他,不得对抗流月城,设法避开世间各大江湖势力,保住自己安然活下去。
他也知道,此刻他却再度站在他面前,在的却是他一生最不愿见面的地方。
“大祭司,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看着眼前荒唐的一幕,风琊忍不住出声问道:“你说谢衣十年前已被你处死,我又在捐毒看到了这个谢衣,现在回来又多了一个,到底是啥回事?”
“如你所见,谢衣未死,他被我囚禁于流月城黑暗之间十年岁月。此事流月城内除了砺罂、城主与我之外,无人知晓。”
“什么!?”
没有理会风琊的目瞪口呆,沈夜继续道:
“而这位白衣偃师,不,或者应该称呼为忘川之人,他不过是谢衣以偃术创造出的一具偃甲人,谢衣将自身偃术、术法、剑术封入忘川灵识之内,又度以自身记忆,让偃甲人看起来和谢衣本人无二。”
“世间竟然有这样的偃术,谢衣也……”
风琊在两个谢衣之间看来看去,愣是看不出两个人有和差别,却不料一个是人类,一个不过草木之躯的偃甲人。
“如今,和自己的巅峰之作再度相逢,谢衣啊谢衣,你现在是否觉得……心绪难平?”
黑衣散发,早已不复当年风采,面对沈夜之语,谢衣不言。
“哼!搞了半天,这个和老子打了半天的谢衣竟然连人都不是,还只是个成精的木头罢了,哼!早知道老子就一把火把他烧光了,区区一个偃甲人竟然还大费周章了这么久,真是扫兴!”
“忘川不只是一个偃甲人!”冷峻眼神瞪了风琊一眼,黑衣谢衣沉声道:“风琊,于谢衣而言,忘川亦是最重要的朋友。”
传说女娲造人之后,为护人类繁衍生息,不惜以身命补天,还天地清平宁静。
世人又怎能理解造物主对所创造之物的珍惜与坚持?
“啧啧啧,朋友?谢衣啊谢衣,许久不见你是越发比以前荒唐了!也罢!你这叛城之徒,看起来也只配和木头说说话而已,话说大祭司,眼前这局,未知大祭司有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