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异病倒了，傅清姣自然没法安心，急忙唤来了下人各种张罗，好在乐小公子这种情况早已不是第一次出现，府中上下请医师的请医师，抓药的抓药，一切倒也进行得井然有序。

“无异怎样了？”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清姣面容疲惫的踱出无异的房门，一直在门外等候情况的谢衣担忧问道。

“今日劳前辈挂心了，无异已安静睡下，想来是无大碍了，这次发作不算太凶猛，以往常经验看，他最快应该明日就会醒来了。”

“如此就好。清姣，无异这些年来，常常发生如此情形么？”

“是的，正如之前我对前辈所言，这种类似的病情少说一个月都得折腾两三回，症状也是时好时坏，轻的只是累晕睡上一天倒也无妨了，严重的时候高烧几天不退昏迷不醒，哎——”

“方才我用自身灵力为他缓解之时，察觉到他体内有异样的灵力流动，依我观察，似是一种很特别的巫术，清姣可知这是为何？”

“什么，灵力？巫术？这是何情况？”清姣不解问道，谢衣观察她神色疑惑不解，看来这么多年了，乐氏夫妇并未察觉到这个异样。

谢衣寻思，无异从小就跟着乐绍成夫妇长大，定国公夫妇皆非修道之人，无异身上的灵力不可能传自父母。而乐绍成和妻子虽然是习武之辈或专修偃术，但都对巫术一途鲜少涉及。虽说偃术常常伴有术法修习，但运行偃甲不通过术法的途径也同样有之，而且高深的术法一般也只对御使大型偃甲才会用到，清姣师承天玄教呼延采薇一脉偃术，主要还是以车马机械的偃术为主，其一族对巫术诡道并未涉及，因此不能发现这其中蹊跷，倒也不算奇怪。

看来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不过此刻事情，还是不必让乐氏夫妇操心太多为好。

“没什么，或许是我多心了，清姣暂且不必忧心，谢某会设法将事情弄清楚之后，再行解释。清姣不必顾虑谢某了，还是多陪陪无异吧。”

见谢衣欲言又止之神色，清姣心下疑惑，但寻思之下也未深究，于是欠身告辞了。

翌日，谢衣便向乐氏夫妇告辞。

“清姣知晓前辈必定是有要事在身不刻久留，但是真心希望前辈事毕之后，能多留长安一段时日，清姣多年来蒙恩师授教，一直也很希望有机会向前辈求教。”

“清姣过谦了，采薇生前曾对我言过，清姣聪颖过人，来日偃术一途必有大成，事实亦是如此。”

“前辈赞谬了，晚辈与恩师相比还差得远了。”

“谢某如今有太多事情无法详尽说明，但谢某允诺来日自身事毕，定不会忘记清姣今日所言。”

“多谢前辈。”

“还有一事，我来过长安之事，还烦请定国公和清姣为我保守秘密，如果可以，最好也暂不要让无异知晓我的身份，这样对他而言，也算是有利无害。”

乐氏夫妇两人商议似的对望了一眼，而后一齐点了点头，谢衣的请求有些不明不白，他二人却也听得出深有隐衷，倒也不愿有所勉强。

“大哥哥，你要走了么？”

在即将踏出大门离去之刻，宽阔院落之中，一个稚嫩的声音唤住了谢衣。

谢衣回过头，小小的无异站在院落那方，经过昨日这一场病，精神显然还未见恢复如初，面容苍白得几乎不见血色，只是眼中那股灵动神色却依然闪着几分俏皮。

“无异，你怎么不好好躺着休息？身上还难受么？”谢衣俯身半跪在他的跟前，右手轻触他的额头，试了额上温度，没有发烧发烫，还好。

“无异不要紧的，大哥哥不用替我担心。”

“先是哭得那样泣不成声，然后又病倒得这么无声无息，你倒是怎么叫人不要担心你啊？”谢衣似是打趣又语带无奈看着他。

“其实无异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事情啦，”无异有些失落地低下头道：“我知道，爹亲说的并没有错，无异或许真的活不过几年。”

“傻孩子，这是什么话，小小年纪就说什么活不过几年，你爹爹不过是随口说的一句话，你怎么倒来劲当真了呢？”

无异摇了摇头道：“这……其实也不是爹爹说的，那天爹爹和娘亲在和给无异看病的那位先生说话时，无异隔着门听到他说的。”

无异说出这句话时，并不似有着太难过，太伤心的神色，仿佛有灵性一般的大眼睛天真望着谢衣。

“无异，你……听到那位先生这么说，会害怕么？”

“呃……这个无异也不知道是害怕不害怕，无异听娘亲说过，人死了就是没有感觉了罢，就像呼延奶奶，无论现在无异说什么她都听不到，也看不到无异了而已，这么说的话，也许死也不是那么难受的吧。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那天……那位先生那么说的时候，无异看到爹爹和娘亲，他们的样子好像……好难过好难过，后来有一次无异生病的时候，迷迷糊糊看见娘亲守在床前一直哭一直哭，无异……真的不想他们那么难过……”

一时间心中感觉如坠深谷，谢衣竟发觉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下一句话。

尘世多少人畏惧生死，皆是出于畏惧自己失去的昨日种种，贪恋生的美妙，然而这个才开始懂得人生的孩子，却要开始学会面对死亡的沉重，更难得的是，他心中却不是为自己的死而惧，而是为留于人世的生者痛惜。

沉默了许久，谢衣召唤出了随身的偃甲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