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赤红如枫叶的眉微微蹙着,那双仿佛熔铸了最纯粹液态黄金的眼眸,此刻正静静地望着窗外太玉山连绵起伏的青色屋瓦、袅袅炊烟与远处如血的残阳,绝美的容颜上没有丝毫欣赏景色的愉悦,只有深沉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不耐。
“真是……麻烦透了。”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揉了揉太阳穴,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心头那股挥之不去的郁气。
事情的发展完全偏离了她最开始的、简单纯粹的预期。
她的目的原本清晰明了,甚至带着点少女心思般的微小雀跃:白流雪因为斯特拉学院的常规实战任务,临时来到了风帝国的太玉山。
她只是想在“不經意間”,“偶然”地与他见上一面。
或许是在某条街上“巧遇”,或许是通过某种不会引起他怀疑的方式传递一个简短的问候,就像微风拂过湖面,留下一点点只有自己知道的涟漪,然后悄然散去,不留痕迹,也不给他带来任何困扰或额外的思虑。
然而,一个微不足道的、低级到可笑的失误。
她临时起意使用的、那辆印有星云商会最高等级“本家星云纹”的自动魔法马车,车夫在出发前竟然忘了取下车门上那显眼无比的徽记!
导致她的行踪从踏入风帝国边境的那一刻起,就近乎赤裸地暴露在了那些嗅觉比猎犬更灵敏的风帝国贵族眼中。
尤其是所谓的“风之七柱”家族,那些盘踞在风帝国权力顶端的古老门阀,立刻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闻风而动。
从她的车队驶入太玉山城门开始,各种措辞恭敬、来历显赫的拜帖、装着奇珍异宝的礼盒、乃至家族中有些分量的子弟“恰巧路过”、“顺道拜访”的请求,便如同雪片般飞向铁侯宫的门房,络绎不绝。
此刻,铁侯宫内外看似被高阶静默结界笼罩,一片静谧祥和,实则暗流汹涌。
泽丽莎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些隐藏在宫墙外阴影中、远处楼阁窗户后、甚至天空云层之上,充满了探究、敬畏、谄媚、算计、嫉妒与好奇的无数视线和情绪波动。
这种被当成珍稀动物围观、被无数心思算计的感觉,让她极度不悦,甚至隐隐作呕。
“我并不想要这种“待遇”。”
她向来对所谓的“王侯之礼”、“众星捧月”敬谢不敏,甚至深恶痛绝。
她继承并掌控着富可敌国的财富与资源,足以让她在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事情上随心所欲,但她对虚名、权势与他人的逢迎阿谀,从未有过丝毫渴求。
恰恰相反,每当看到那些自诩血脉高贵、传承悠久的所谓贵族,因为金钱与资源的魔力,而向她低下那骄傲的头颅,露出近乎卑微的、讨好的笑容时,她心中升起的从来不是掌控他人生死的快意,而是一种混合着冰冷鄙夷与深沉厌倦的、强烈的“不愉快”。
那让她想起某些不愉快的童年记忆,想起那些围绕在父亲身边、脸上挂着类似笑容的、贪婪的嘴脸。
“得快点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在她心中愈发强烈,如同鼓点般敲击着她的耐心。
她不知道白流雪执行的那个“佩尔索纳之门”任务具体需要耗时多久,内部时间流速与外界差异如何,他何时才能从那诡异莫测的异空间中安然脱身。
每在这铁侯宫多耽搁一秒,与那少年“偶然”相遇的机会就流失一分,而她要应付这些无聊贵族的时间就多出一分。
风帝国的贵族们显然完全误会了她此行的“重大目的”。
他们依据商会马车上的徽记和她本人的突然到来,脑补出了一场涉及南部平原贸易格局、资源分配甚至政治站队的“大戏”。
不仅安排了最高规格的、繁琐到令人窒息的接待流程,甚至一度有风声传出,某些家族提议紧急召集“风之七柱”召开临时联席会议,商讨如何“竭尽所能满足星云商会的一切需求,建立更牢固的友谊”。
幸好泽丽莎反应迅速,以极其强硬而不失礼貌的态度,通过商会驻风帝国的总执事直接婉拒,才避免了一场她避之不及的、无聊透顶且毫无意义的大型政治表演。
“他们真的会明白吗?”
泽丽莎几乎有些自嘲地想,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讥诮。
“我来到此地那微不足道、甚至有些荒唐可笑的“唯一原因”,仅仅是为了……或许能远远看一眼,某个斯特拉学院一年级棕发少年那张或许带着些许困倦、却又异常沉静的脸庞罢了。”
现在,她暂时以“有些私人的、微不足道的小事可能需要本地朋友协助”为借口,屏退了大部分烦人的访客和说客,为自己争取到了这片刻的、宝贵的清净。
但新的、更现实的问题立刻摆在了眼前,她还没想好,到底要“请求”什么帮助。
总不能真的对风家的人说“我想见一个正在执行学院秘密任务的学生,你们帮我安排一下,别让他知道”吧?
那不仅荒唐,更可能给白流雪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关注,完全违背她的本意。
“只是毫无意义的消磨时间罢了。”
她很清楚,无论她最终随口提出一个什么请求,以“风之七柱”此刻急于讨好她的心态,都必然会“郑重考虑”、“尽力满足”,然后皆大欢喜,完成一次“成功的交际”。
但那并非她所愿。
她真正想寻找、想见到的人,这广阔世界上或许只有两个:行踪成谜、仿佛融入时间之河的银时十一月,以及此刻正在那扇“门”内、同样与时间有着奇妙羁绊的白流雪。
至于“风之七柱”?他们对这两人的下落,恐怕一无所知,也根本帮不上任何真正的忙。
“那么,无论我提出什么,他们都无法真正满足。届时,他们也只能遗憾地表示“力有未逮”,然后客套地恭送离开。而我,则白白浪费了这些本可以用来……等待的时间。”
“时间就是金钱”。”
这句镌刻在星云商会初代会长书房、也被她奉为圭臬的古老格言,此刻在她心中冰冷地回响。
想到白流雪可能已经完成任务、悄然离开,而她却还被困在这华丽的金丝笼中,与一群心思各异的贵族虚与委蛇,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与无力感便悄然滋生,如同小小的、却灼热无比的火焰,细细地炙烤着她的理智与耐心。
但焦虑并不能让太玉山上空的流云加速,也不能让佩尔索纳之门提前开启。
她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同过去无数次面对错综复杂的商业并购、尔虞我诈的谈判对手时那样,将一切纷乱的情绪压入心底,用绝对的理智与耐心掌控全局。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远处,风帝国特有的、仿佛被无形之手缓缓拨动的洁白流云,正以一种近乎永恒的、慵懒而漠然的姿态,在天际缓缓舒卷、变幻,对脚下宫殿内的暗流、权谋,以及一位少女会长心中那不足为外人道的、微小的急切与期盼,漠不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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