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普蕾茵眨了眨眼,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那双向来灵动的黑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担忧。
“叮!叮!叮!”
三声清脆悦耳的提示音响起,加热器光芒熄灭,嗡鸣停止。
白流雪取出那碗冒着袅袅热气的粥,撕开一次性塑料勺的包装,慢慢地、一小口一小口地舀着吃。
粥的味道很普通,就是标准的便利店速食风味,咸度适中,米粒软烂,但对此刻味同嚼蜡、只想补充点能量的他来说,温热的流食顺着食道滑下,确实带来些许虚弱的慰藉。
普蕾茵盘腿坐在床上,视线扫过白流雪书桌上堆积的、其他同学送来的那些包装精美的零食和面包,伸出光裸的脚丫,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一包看起来蓬松可口的棉花糖饼干。
“喂,你不吃这个棉花糖饼干吗?看起来不错。”
“你吃吧。”
“谢啦~!”
普蕾茵立刻用脚趾灵巧地夹起那包饼干,带到手边利落地拆开,拿出一颗丢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睛。
白流雪有些无奈地看着她这随性到近乎粗鲁、却又带着奇异生命力的举动,但想到她本就是这种性格,也懒得说什么,低下头继续对付那碗粥。
房间里只剩下他轻微的吞咽声和她嚼饼干发出的细微咔嚓声。
“话说回来,”含着一颗甜腻的棉花糖,普蕾茵的声音变得有些含糊,但语气却不自觉地认真了些,她看向白流雪低垂的、显得异常安静的侧脸,“最近……你是不是有点太拼了?”
“……”
白流雪舀粥的动作微微一顿。
“就是感觉……整个暑假,你好像都没在斯特拉,也没在任何地方,真正‘休息’过哪怕一天。”
她掰着手指,开始细数,黑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亮,“暑假一开始你就跑得没影,然后斯特拉第七塔的‘旧宿舍怪谈’事件爆发,你火急火燎赶回来摆平;接着马不停蹄又去了阿多勒维特,卷进王室那些勾心斗角的破事;莱维昂海岸的诅咒和烂摊子也是你收拾的;转头又直奔下月平原,处理星云商会会长的失踪谜案……普通学生光是应付假期作业和预习就够呛了,你倒好,满世界跑,专挑最硬、最棘手的骨头啃。”
她将口中的棉花糖咽下,声音放得更轻,带着一种难得的、与她平时跳脱形象不符的柔和:“另外……‘也许我知道的,并不是全部’。”
从之前“时间旅行”的经历就能窥见一斑。
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和阿伊杰一起回到过去,亲眼目睹了十年前的片段,她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白流雪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在更久远的时间线上,还做过那么多惊心动魄、甚至悄然改变他人命运轨迹的事。
也许,除了她所知的这些,白流雪还在这个广阔世界的其他角落,在更隐秘的层面,经历过更多不为人知的事件、战斗、困境与抉择。
“如果你总是这样不知疲倦地消耗自己,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总有一天,会真的‘砰’一声断掉,彻底倒下,而且可能……再也爬不起来的。”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太认真、太沉重,有些不符合她一贯的形象,后半句她又带上了惯有的、略带调侃和玩笑的语气,试图冲淡那份凝重。
白流雪彻底停下了手中的勺子。
他抬起头,迷彩色的眼眸透过蒸腾的些许热气,看向床上那个看似随意、眼神却格外认真的黑发少女。
“什、什么嘛。”
被他这样静静地注视着,普蕾茵没来由地感到一阵不自在,下意识地别开了视线,耳根似乎有点发热,为了掩饰,她又拿起一颗饼干塞进嘴里。
白流雪却忍不住,低低地笑了声,虽然因为身体不适,笑声有些短促沙哑,但其中的情绪却复杂难明。
“其实……”他轻轻放下勺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碗壁,声音很轻,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某个遥远的影子说话,“这话本来……不该由你来说。”
“嗯?”
普蕾茵疑惑地转头,嘴里还鼓着半块饼干,像只疑惑的仓鼠。
白流雪曾玩过“埃特鲁世界”的游戏,知道“角色普蕾茵”的存在。
在游戏中,那位被众多“男主角”环绕、卷入无数麻烦与命运漩涡的女主角,也总是习惯性地试图独自扛下一切,将他人保护在身后,不愿轻易接受甚至回避他人的帮助,总是表现得坚强、独立、甚至有些逞强和固执。
那时候,游戏里的“男主角”们对“她”说过的话,和此刻真实的普蕾茵对他说的这些话,何其相似。
这种角色的“错位”与“宿命般的呼应”,让他感觉有些微妙,有些感慨,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恍惚。
“回想起来,这个暑假……确实忙得够呛,像只被抽着转的陀螺。”他语气干巴巴的,带着自嘲。
在地球上时,他从未如此“努力”过,只是个沉迷游戏、安于现状的普通懒散青年。
如果那时的自己,看到现在这个为了各种目标、在各种危机与阴谋中拼命周旋、挣扎求存,甚至不惜承受灵魂刻印这种非人痛苦的“白流雪”,会作何感想?会觉得不可思议,还是感到可悲?
“你说得对。”
最终,他低声承认,然后重新拿起勺子,继续小口地喝粥,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闲聊。
普蕾茵舔了舔沾着糖粉的嘴唇,像是为了缓解空气中那丝莫名的凝滞,又像是真的只是随口一提般说道:“下次……再有什么麻烦事,我也来帮忙好了。嗯?别总是一个人扛那么多,好像全世界就你一个能打的似的。”
听到她这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话,白流雪没有立刻回应。
他只是抬起头,对着她,露出了一个很淡、很轻的微笑。
那笑容里没有明确的肯定,也没有直接的否定,甚至看不出太多情绪,就像一阵微风掠过湖面,漾开浅浅的涟漪,随即又恢复平静。
不知道这笑容是表示“好啊”,还是“不用麻烦”,或者仅仅是一种无奈的、不置可否的回应。
普蕾茵看着他这个笑容,心里莫名有点憋闷,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挫败感。不,也许他不是在明确地肯定或否定。
那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