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鬼谷的第二天中午,鬼谷子又离开了,理由跟以前一样,游历四方。直到临走之前,对于卫庄堪称大逆不道的言论他也没有发表任何评价,既不赞同,亦不反对。
鬼谷子早就明白,卫庄不是一个可以被掌控的人。他与盖聂不同,盖聂太执着于所谓的原则、正义,所以即使是圆滑也带着三分棱角。可卫庄,这个少年好像生来就带着改变天下的命运,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透着桀骜不驯,却又切合大道的气息。
这两人,说不上谁好谁不好,卫庄的桀骜与盖聂的沉稳,倒是意外的互补,也意外的对立。然而日后之事,也只能日后再说了。
鬼谷子离开后,卫庄与盖聂并肩坐在树下,沉默了很久。
“小庄,以后你有什么打算?”盖聂像是对这样诡异的静默忍无可忍,呼出一口气的同时说道。
“以后?”卫庄嗤笑一声,不知是在笑盖聂还是笑自己,“能不能走出鬼谷还不知道,现在想以后,未免太早了。”
盖聂黑沉沉的眸光像乌云密布的夜幕没有一丝光芒:“小庄,一定要如此吗?”
“纵横之战,你我二人之间必有一人落败,死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卫庄像没有骨头似的倚在树干上,用懒散的语调说着冷彻心扉的话。
盖聂抬起头,阳光洒在脸上,暖洋洋的触感在弥漫,却怎么也漫不进心里。
“……若有机会,日后我们相携踏遍河山可好?”盖聂的声音轻得几乎散落风中,却清晰地传到卫庄的耳里。
日后日后,他们真的有吗?卫庄淡淡地想。
窗外的天空阴云弥散,淅淅沥沥的大雨像一张织的细密的网,连结了天地,无尽的水雾悄然弥漫。
木屋里,烛光安静地燃着,偶尔被飘进来的雨水压的跳跃一下,映在墙上的影子也跟着跳动。盖聂躺在床上,身上盖了两条薄被,却眉头紧锁,睡得很不安稳。而卫庄坐在床边,不时在装着温水的木盆里拧条湿毛巾搭在盖聂的额头上。
盖聂发烧了。这段日子是鬼谷附近的降雨季节,连着几天都在下雨,几乎每天天空都被云雾笼罩,而且除了下雨以外,刮风打雷闪电也一个不缺,天气极其恶劣。
今天上午盖聂趁着天难得放晴,就出谷却采购物资,谁知回来的路上又下起了瓢泼大雨,被淋得比洗露天淋浴都透。本来仅仅是这样也没什么,偏偏前些天他练功出了岔子还没好全,现在又来这一遭,病倒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古时候医疗技术落后,发烧烧死人的状况时有发生,这附近也没有大夫,卫庄只能用土方法——姜汤、湿毛巾来帮盖聂降温。他是习武之人,身体素质没有那么差。
卫庄皱着眉探手去摸盖聂的额头,虽然还是有些低烧,但温度比起刚开始烧那会儿降低不少,又伸手去端床头上的姜汤打算给盖聂喂下去。
烧了大半个晚上,盖聂神智已经迷糊了,眼睛睁开一点,只能看到模糊得好像打了马赛克一样的影子,卫庄刚把手伸过去就被他一把抓住。
“师哥!”卫庄冷不丁被抓住手臂,讶异地低头看去,就见盖聂抬起眼帘,平日内敛深沉的目光此时带着些迷糊,过了好一会儿才对焦。
“小庄……”盖聂开口,声音轻飘飘的好像风一吹就会散。
“师哥,你醒了。”卫庄轻轻掰开盖聂抓着他手腕的手,一手穿过他的后颈将他扶起,又把碗递到他唇边,“来,喝点姜汤吧,把汗发出来就没事了。”
盖聂顺从地喝下热气腾腾的姜汤,然后小心地躺回去。枕头是卫庄特地收集桃花花瓣填出来的,柔软还带着清新芳香,让他刚刚集中的精神又涣散起来。
“小庄……”盖聂重新合上眼,手又抓住了卫庄搭在一旁的,“陪我……”
“嗯,我不走。”盖聂难得一见的脆弱模样让卫庄的心软了一下,任由他没什么力气的手轻而紧地握住自己的。
也许是卫庄照顾得好,又也许是盖聂的身体底子厚,第二天卯时三刻,也就是现代的六点四十五分左右时,盖聂的烧彻底退了,但即使是沉沉地睡着,他也没有放开卫庄的手。
卫庄打了个哈欠,困倦地趴在床沿,不一会儿也睡着了。
房间里一片静谧,而窗外被阴云覆盖了许久的天空,终于放晴了。
盖聂醒来时,已经接近中午。阳光充溢着整个房间,亮得让许久没有看到这么明媚的光芒的他微微眯起眼,等适应过来后才发现身边的卫庄。
转头看去,盖聂看到卫庄脸上的疲倦色彩时眉头微凝,正伸手要碰他,就见两人的手紧紧地牵在一起,卫庄掌心炙热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暖了盖聂的手,也暖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