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是瞒不过小赤司啊。

黄濑无声地笑了一下，目光越过几个队友的身影，落在了远处已经列队的黑子身上。

在一片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中，那瘦弱的身板几乎要被无形的力量吞没了一般。

暖黄色的眸子微微暗了下来，黄濑也迈开腿一步步朝着黑子走过去。

所以其实，无论是观众，还是任何一个普通人，都特别适合于寻找一个偶像来自顾自的膜拜。

偶像说穿了是个模板，白白净净的交给人们，爱怎么涂抹、怎么打扮都由得人心来。于是乎渐渐地，这个世界上解读球星的人变得比球星要多得多，并且每个人都解读的天花乱坠、天衣无缝。人们给自己喜欢的球星贴上了一个又一个的标签，嫌他们不完美，嫌他们的优点不够大，进而渐渐地，他们眼中的偶像不再是原本的样子，而这些偶像为了那些崇拜他们的人们，活的很累……

可是这种疲惫，现实世界带来的压迫，要如何才能为你分担？

站在球场中心的时候，黄濑本想趁着比赛开始前的几秒钟时间和黑子说上两句话的。开口的刹那却又有些错愕地看到黑子将目光落在了他身边的青峰身上，而后者也目光灼灼地回望过去，四目相触，让人根本无法融入。

黄濑抿抿唇，放下了想要去拍黑子肩膀的那只胳膊。

虽然和赤司方才说的那段话语境并不一样，但黄濑觉得用在此刻也挺合适。

——爱一个人从来不会只有欢乐。

现在啊……就很酸涩。酸涩到心底都有些疼了起来。

黄濑自己也说不好喜欢黑子身上的什么。

但意识到“已经喜欢上黑子哲也”这个事实的时候，那种感觉真的非常奇妙。

就像烟瘾者吸过的烟，年少时疯狂过的事，亦或者是第一杯烈酒，以及执著了很久的梦。

要怎么说呢，自己无法拥有的东西，在别人手里那么理所当然，而他自己呢，就像个渴求光明的掘墓者，越挖越黑暗，却像瘾君子一样，停不下来了。

虽然这份“喜欢”到何种程度还不得而知，但黄濑知道这份对黑子的喜欢和篮球也是分不开的。

似乎从帝光中学开始，“天才”这个词便泛滥了起来，似乎这个时代的奇迹们层出不穷地展露着属于自己的光芒，使人大开眼界的名局更像是流水般被“制造”出来。

从帝光的60分差赢下比赛，到紫原的单场100分超高记录，以及赤司的单场准三双加30助攻的神级数据，不停地刷新着那个世代人们对于篮球的全新认识。

然而无论伟大的演绎者们如何重新定义这项运动，有一项残酷的法则是亘古不变的：站在球场两边的人中，总有一位要输。

黄濑真正意识到胜负的残酷性，是源自一场并不正规的比赛。

黑子进入一军引起篮球部成员们极大不满的事情并不让人意外，尽管赤司把那些反对的声音一压再压，但架不住还是有人钻着空子地找黑子麻烦。

在一次赤司随教练外出学习的空档，二军的高年级前辈直接到一军踢馆子，点名点姓地要找黑子决一胜负。

赢了就继续留下，输了就滚出一军，滚出篮球部。连二军的成员都打不过的人，又有什么资格顶着一军的光环在这样敞亮的球场里打球？

这是那个二军成员口口声声立下的话语，黑子当时才刚刚热身完，正坐在地上进行韧带伸展，他还没说什么，正在帮他压着脊背的青峰已经极度不满地冲上去就要理论，却被监督一只胳膊就拦了下来。

“也好。”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监督居然点头同意了这场听起来极端荒谬的比赛：

“黑子的能力的确在团队比赛中才有所体现，但个人能力同样重要。既然黑子加入一军没有经过正规的单人考核，这不妨就当做一场简单的考核吧。”

那时候黄濑才刚刚和黑子处好关系，他下意识的觉得心里有点不安，看向黑子时，后者却还是那副平静如水的表情，只是应了一声，站起来折身就去包里掏护腕了。

比赛规则很简单，谁先拿到50分，谁就算获胜。

对于没有得分能力的黑子来说，这个规定明显不公平。然而就是这样一场看起来一边倒的比赛，居然打了将近两个小时。从来没有一场比赛能够打得如此胶着漫长，以至于黄濑恍惚觉得自己观看的不是一场篮球比赛，而是那个火药刚刚成为战场主宰的时代里，一出无限漫长的海战。他们就像两艘互相倾泄炮弹的军舰，森然对峙直到海水漫上彼此的甲板。在这恢弘的场景之间，他们中任何一人都比“通常的”胜者焕发着更夺目的英雄光芒，然而结局只会有一个：

成为赢家，或者是被打败。

望着大汗淋漓明显体能已经快要超负荷的黑子，站在梯台上的黄濑胳膊肘撑在围栏上，心底的不解不断地涌出来。

到底还在坚持什么？

明知道根本赢不了，还要接受这样侮辱性的比赛？

那时候的黑子虽然得不了分，但还是拼命地在防守——尽管他的防守在面对这个比他高出不止两头的大个子时瓦解到全无，但没有一次黑子显露出放弃防守的念头。对于那时候的黑子来说，他的防守仅仅是在对方失误的情况下抓住机会进行追击，他的几次可怜的得分也恰恰是因为对手的丢球而得到的机会，然而这几次寥寥无几的机会中，大半投篮不进。

很显然对手也没有想要快速结束战斗的心思，他甚至放慢脚步，故意戏耍着黑子，榨干他的体力，更是有那么几次看似不经意地绊倒黑子，让他以极其狼狈的姿态爬倒在地上。

当对手“一个不小心”地在运球过程中不稳丢掉球时，黑子毫不犹豫地扑向那滚到界外的橘色皮球，整个身体撞击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围观的二军和三军成员们发出了嘲讽般的低笑，甚至有人吹了声口哨。

黄濑听到栏杆被身边的青峰攥得“咯吱咯吱”直响。

那场比赛打了两个半小时，二军的前辈以51:9的极大分差击溃了一军的黑子哲也。

比赛结束的瞬间，青峰撑着栏杆翻身跃下球场，抢先一步拦腰撑住了因为体力不支地快要摔倒在地的人。

当结局真正来临，如潮的赞美涌向了胜利的一方，他证明了自己也超越了自己，他击败了一军的成员，也许还重创了他的精神，使后者长久地陷于此次战败带来的沮丧与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