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他倏然看到了距离自己有将近五步远的青峰——是在左后方的位置。
发梢甩出的汗珠颤颤巍巍地飘散在空中。
那不是青峰君喊出来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头像是要炸开一样,瞬间手脚发麻,那种感觉直穿心底,拔凉拔凉。他的搭档眼中的惊慌与疯狂清晰地映照在他的眸中。
那仿佛是最后一次,如此明晰,如此缓慢,却又如此绝望地注视着彼此。
而此时此刻,他的正前方,只有高木登飞快挥过来的手肘。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黑子只看到手里的球就这样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旋转着,滑过空中,砸入了观众席。
惊呼声四起。
身体的惯性却使得他无法停止往上撞的趋势。
下一秒,大脑“嗡”的一声,右眼眶和太阳穴同时传来了一阵剧烈到眩晕的钝痛,骨头坚硬之下的蛮力透过骨传声,转化成了让人战栗的一声碎掉般的脆响,身体早就失去了应有的平衡。
“……15号……进……犯规……”
摔坐在地上的时候耳畔传来了刺耳的一声哨响,可裁判说的话,他断断续续的开始听不太清了。
手摸索着扶上太阳穴。他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从板凳席上猛然起身的赤司,还有仓惶朝他冲来的黄濑。
很痛。
搏动的血脉仿佛都静止了一般。撞击带来的眩晕感让他瞬间就忘了自己身处何处了。
他不知道要怎么去形容那种疼痛——长久持续的,愈发深入的,钝挫的疼痛,整个眼球和脑壳都像是要炸裂了一般。
地板的冷意隔着薄而汗湿的运动服浸透过来,条件反射捂着右眼的手很快就感觉到了温热而粘稠的液体从指缝间溢出。
费力地睁开了眼睛,朦朦胧胧的,只有半个世界有光似的,他看着自己的手掌,上面嫣红色的,散发着刺鼻腥味的液体开始往下淌,瞬间湿染了雪白色的护腕。
那么的刺眼。
却又,那么的熟悉。
也许正是因为这伤痛真的太过熟悉,就像是几年前的噩梦倏然在他身上重现。
亦或者是这么多年来,这噩梦从来都没有醒过。像是把苦难抽丝剥茧,一层层地感受着那几近窒息的痛感。
黑子猛地低声呜咽,身体开始瑟瑟发抖,抖得无法自已,小腿飞速地失去力气,紧绷的神经瞬间崩溃,太多的恐惧和崩溃感哽在喉咙,撑在胃里。五年前的那一幕仿佛与此刻混淆了一般,就连左眼的视线都跟着变得浑浊。
离他最近的绿间最先赶到了他的身边,用力地把人抱了起来,飞快地握住了那只布满了血迹的手,牢牢地十指相扣。可掌心黏腻的血液太过滚烫,他已然无法感知怀里人的体温。
绿间用力眨了眨眼睛,希望欺骗自己说这只是一场幻象,可是反射而来的光击打在视网膜上,那成像偏偏不肯给他任何宽心的余地。
就在万人瞩目的球场上,在所有人眼睁睁的注视下,这一切还是发生了。
紧闭的眼睛。
染血的面颊。
急促起伏的呼吸。
蓝色的发丝沾了流下的血,几缕几缕黏在一起,软趴趴的,又异常沉重地贴在脸侧。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去拿冰袋!叫护理人员!快点啊——”
如果是以前,黑子估计会笑出来,不相信一向冷静严谨的绿间也会在场上大吼大叫出来。
可惜现如今,他耳畔那撕心裂肺般地的嘶吼,他一个字音都没有听进去。
绿间的手也开始抖了起来。他弯下腰,手指想去帮忙擦拭黑子脸颊上的血迹,可指尖抖得太过剧烈,几次都擦错了位置,白皙的脸上血污更是越抹越花。
他低头,有些恍惚地看到胸前雪白色的羽毛也蹭上了黑子粘稠的血迹,沉沉地吸附在衣服上。
他的呼吸也变得仓促了起来,镜片上很快就起了薄薄的水雾,就像轻薄的羽毛,飘飘悠悠地旋转了整个世界。
像羽毛一样轻的,无法被描绘出的未来。
就算他伸出手去挽留,还能否抓得住呢。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黑子费力地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一片血红间,头顶上空的灯光看起来在距离他很远的地方。
黑子恍惚望着那光。
晕染而模糊的光,忽明忽暗,稀稀疏疏。漆黑色袭入视线之中,就像一个黑洞,正在把他仅存的光亮吞食。
真的……好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