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非常的自然而然，失去了视觉之后，身体听从了大脑与身体的条件反射，肌肉绷得很紧，紧到青筋突起，身体却莫名地轻盈了起来。那是没有了顾虑之后的轻盈。

篮球，总是以一种无比温柔的方式，让人们尽早地去面对一切。

比自己有天赋的人比自己还要努力。

于是有些事情看起来好像再怎么努力也依然无能为力；

因为体能太低，于是接球失误，抢板黄油，投篮糟糕；

平衡能力太差，于是被人家一步过，快得自己根本连被晃倒的机会都没有；

被对手照脸干拔，竭尽全力的封盖却连对手的下巴都摸不到；

被对手无情强吃，要球，转身，得分；

瘦削的身体累得痉挛却依然无法避免被碾压的结局。

于是乎，想起了一个人看过凌晨三点的星，也听过独自投篮时皮球刷网的声音；抱着球坐在空无一人的球场，无边的夜色缓缓地让人吞噬；但每一次的最后，依然选择拍拍土，站起来，继续锤炼着自己的球技，日复一日地面对那些枯燥无味的基本功。

所以，肌肉逐渐有了记忆，心跳逐渐跟随起了篮球的节拍而跳动，肾上腺素让酸痛的双腿开始习惯起超负荷的奔跑。

慢慢地，便学会了用双手引导传接球，知道卡位时用肩膀胳膊将对手别在身后，明白四十五度和篮下最稳妥的得分方式是擦板；

学会了防守时双手张开，重心保持中位，尽量避免前后脚免得被人家轻易突破；

学会了面对射手时贴防，知道上步和撤步的时机，哪怕是遮脸，也不再让对手轻松出手；

学会了低位防守时顶防，知道有经验的背打手会用身体感知重心的位置，会在底线转身时用手或者肘子卡住对方；

知道后仰跳投时伸出的那只美其名曰保持平衡的腿到底是干什么的；渐渐地还学会了预判，让进攻者倍感难受却又无可奈何。

——而这些，记住的是心。

永远不会是眼睛。

灵活性会下降，但绝对力量和投篮手感不会随着伤势而消失。

十年的基本功，回报给他的是至高无上的球感。

右边。

黑子猛地屏息，手甚至比大脑更快地做出了反应，他感知到了赤司所在的位置，没有任何多余的假动作，他也不再需要那些，而清理掉空间动作之后，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抢断。

伸出的手准确无误地触碰到了飞速旋转的篮球，粗糙的球体蹭着他的指尖，留下一道酥麻的触感。

赤司不会轻易让黑子断掉球，在黑子伸出手的那一刹那，他已经快速地收回了往外冲的小腿，紧接着便是漂亮的绕腰转。

让他惊艳到的是，黑子随着他的一个绕腰转，贴着他的脊背猛地来了一个绕脚踝，反而轻轻松松地挡回到了赤司的面前。

黑子飘逸的发丝随着动作而扬起，轻轻扫过赤司的脸颊。清爽干脆得和主人毫无两样。

就算是看惯了高端比赛的赤司此刻都几乎忍不住想出言夸赞黑子出色的肢体反应。

黑暗之中，那玛瑙蓝的眼锋芒毕露，似火在烧，似剑出销。

六百克的牛皮斯伯丁飞速旋转着，鞭挞着风，身体的延伸，是溢出体外的第六感。这感觉让人沉醉。

大脑与身体相互呼应，完美统一，好像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行动如同呼吸一般自然。

赤司轻轻地笑了。

黑子的防守在他看来已经很好了，这种情况下最保险的就是拉杆。

他一个撤步就直接起跳，准备寄托于空中的身体调整以创造出手空间。而黑子也飞速地起跳封阻，在确定了黑子双脚离地的瞬间，赤司勾手以保护球，收腰，滞空，继续靠着空中的漂移和对抗寻找出手点，挺腰，空中调整出手位置，伸手上篮。

彼此的手腕相撞，球受到了不小的阻碍，但依然飞了出去，黑子的身后传来篮球砸框的声音，绕了几圈后落入了网中。

黑子落地，没有经过热身就直接上手的身体痉挛了一下，膝盖一软直接跪下去了。

他低头，大口地喘息。只是一个球而已，却惊得他大汗淋漓。

赤司始终是他追赶的目标。

刚刚那个球，不仅赤司投进，还是一个漂亮的2+1，硬生生让他吃了个犯规。

吃得还很没脾气。

赤司很快于一片黑暗中弯下腰，摸索着轻轻缠住黑子撑着地的左手，剧烈运动后热烫的掌心相贴，他的指节被另一些有力的手指紧紧绞住，血管跳动的触感猛烈，疼痛却微弱。

很快他就被赤司拉了起来。

场馆内再次亮了起来，头顶倾斜而下明晃晃的光斑，晃得人有点头晕目眩。

黑子俯下身，双手撑在膝盖上，盯着自刘海滴下来的汗水砸在地板上，一滴接着一滴。

“我还是那句话，哲也。”

赤司缓缓地走回来，他一边走一边说，脸上的表情依旧温和，只是因为刚刚剧烈的运动而染上了一丝暖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