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或许高尾天生就如此。
就像是人在深渊低处,一定会仰头看往高处。这仿佛是必然的过程。
人在挣扎和妄想中沦落,被它覆盖,驱动,沉溺,破裂。到了最后,能否把这个旧的破损的躯壳扔掉,全凭自己有没有这种力量。
一个复杂的过程,为了指引一个单纯的走向。
很显然在面对这种痛苦时,高尾处理得比他要好。所以黑子会敬佩高尾,打心眼里。
陪着那群小天使一样的孩子们打了会儿球,高尾似乎累了——毕竟都是群小豆丁,他要不停地弯腰或者下蹲去抱他们,这对他刚刚做完手术的脊背带来了负荷。
黑子将矿泉水体贴地递给高尾,后者坐在板凳上接过水,轻巧地说了声“谢啦。”
就这么看了会儿高尾,黑子突然没头没尾地冒出了一句:
“其实那一球……你打得很好。”
“诶?”
高尾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大概是过了那么几秒,他才隐约明白黑子指的应该是高二I.H上的最后那一球。
或许是一下子聊到了曾经的回忆,高尾的笑漾出了些许的温柔:
“怎么突然想要安慰我了啊,都过去这么久了。”
“我也不知道,只是突然想这么说了。当时比赛结束后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后来也忘记了,现在觉得,说出来心里会更舒服一些。”
黑子犹豫了下,继续道:
“你也会自责的吧。可是,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诶——”
高尾故意拖了个长音,单手托腮,若有所思地望着面前静静站立的黑子,半晌笑得眯起了眼睛:
“被黑子你这样说~我会忍不住想要做得更好啊。”
黑子一愣,没想到高尾会这样回答他。
“别误会,都过去几年了,现在聊聊那场比赛我不会怎么样的。”
看出了黑子眼里潜在的担忧,高尾反而一乐,大咧咧地伸了个懒腰,大概是抻到了背脊,他疼得一咧嘴,一边揉着脊椎一边道:
“输了就是输了嘛……大概就是这样喽。虽然是没机会继续比赛了,不过又不是这辈子都不能打篮球了,别小看我啊。”
“嗯……”
黑子不知道此刻的高尾需要的是什么,一时间也有些词穷。
“不过那场比赛结束之后,确实好多人都说,那个叫做高尾和成的家伙的故事已经结束啦。”
用较为轻松欢快的语气叙述着,高尾仰头看着天花板:
“他们说的对,故事嘛,早晚都会有个结束。虽然这世上从来没有未完的故事,但是人都有颗未死的心不是嘛。所以现在的日子对于我来说刚刚好喽,每天安安心心上课,吃饭,睡觉,无聊了就来陪陪这些小家伙打打篮球,嘿嘿,你不知道看小孩子们一步步开始学习篮球多有意思,一开始教他们运球的时候可逗了!也不知道是人带着球跑,还是球带着人拱,那场面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后面越说扯得越远,最后高尾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场景,低笑点的特征瞬间暴露无遗,一个人在那里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也停不下来。
回忆铺天盖地拥抱着他,这也是高尾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如此全身心投入地想起那段改变他人生命运的时光。
黑子静静望着他,脊梁骨开始发麻,在替他遗憾的同时,却也忍不住地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来。
总之,现在的他看起来过得很好。
其实就像是高尾所说的那样。
不能比赛了又如何,反正喜欢篮球的心还没死,那便也极平凡,该怎样,都还怎样活。
没拿冠军又何如,生活还是以它不可名状的安稳节奏继续,不会因为那枚镌刻着球队名字的奖杯的归属而停滞或加快。
“所以啊——”
笑得有点喘不上气,高尾忍不住咳了两声这才停下来,他笑得眼睛里都是泪花,一边揉着眼角一边瞅了瞅黑子,语气却忽的认真了起来:
“你可不能让我白羡慕你。等到不能打篮球的时候才后悔当初在场上怎么没能多投一两个球,那可就晚了。”
黑子望着高尾那双盈盈带笑的眸子,不由得有些失神。
身后传来孩童们的欢笑声。
明明已经过了天真的年龄,也已经不再相信童话,但这一刻他却仿佛看到了明亮如天上繁星般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