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睛……看起来比高中时更糟了。东大的训练已经严苛到这种地步了吗?还是说,奇迹的世代那群怪物,连一点恢复的时间都不肯给你?”
黑子下意识相想要偏头,但心底那不断涌现的、酸楚的情感又让他舍不得移开眼,于是他鼓足勇气,尽可能长久地与荻原对视。
“不是的,荻原君,是我自己的问题。训练量是我自己增加的。”
一阵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充满了过往重量的静默。
“出去走走?”
荻原突然提议,他侧头示意了一下通往场馆外的方向:
“这里看起来有点闷呢。”
黑子一怔,随即点头:
“好。”
两人并肩走在黄昏笼罩下的东大校园,夕阳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怀旧的金边。远处传来社团活动隐约的喧嚣,又迅速被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盖过。这安宁的氛围与黑子方才训练的紧绷感截然不同。
路过一个露天篮球场,有几个学生在进行半场练习。一个接球失误,篮球咕噜噜地滚到了他们脚边。荻原自然地弯腰捡起,手腕一抖,用一个标准的胸前传球将球轻巧地送回场内的学生手中,换来对方一声感谢。
“谢啦,前辈!”
荻原笑着摆了摆手,很自然地接上了被打断的话题。他聊起了一些大学生活的琐事——早稻田严格的教授、有趣的新队友,还分享起了上个月终于成为早稻田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篮球部部长的喜悦。一切都和多年前他们放学后一起回家的感觉一样,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重叠。
“我也有一直关注东大的比赛哦?你们和一桥大学,还有和法政大学的比赛,我都有去看,就是有点可惜,法政大学那一场你只上了十分钟,我完全没看过瘾呢。”
荻原一口气讲了许多,黑子也安安静静地听了许久,半晌由衷地感叹:
“荻原君真的好厉害……只是入部了半年就当上了队长呢。”
他目光认真地看着眼前气质更显沉稳硬朗的青年:
“也变得……更可靠了。”
“哈哈,毕竟都是成年人了嘛,总不能一直像国中生那样毛毛躁躁的。”
荻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这个动作意外地和另外两个熟悉的身影相重叠:
“呃,不过在你面前,我好像总是很容易被打回原型。”
走了一段路,荻原在一处相对安静、被树木环绕的长椅边停下脚步。这里远离主干道,只能听到偶尔几声遥远的鸟鸣。夕阳的光线被枝叶切割成斑驳的光块,落在两人身上,也将荻原的轮廓勾勒得有些模糊,却又异常温暖。
“啊,说起来……”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带着些许怀念的味道:
“那年BWC在日本举行的时候,我去了。”
黑子的呼吸微微一滞,他没想到荻原会主动提起这个——童年时的他们还太小,篮球梦想庞大得能装满整个天空,又纯粹得只剩下快乐,他和荻原曾有一个笨拙又认真的愿望,就是去看一场男篮世锦赛。但是那时候年纪小,BWC又是四年一次,举办地不在日本,这个愿望对当时的他们来说,是一个遥远得如同星辰般的梦想,却被无比珍重地收藏在心底。
于是荻原就和黑子约定,说等到高中毕业了,我们一起去看。
然而那场恶意玩弄比分的比赛毁了一切。
黑子很多时候都在问自己,荻原君会不会恨自己。是他亲口拜托的赤司,用尽全力去打那场比赛。
“即使分差很悬殊,也没关系吗?”
“是的……拜托了。”
他真的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太蠢太天真了。他自以为是地认为他的好心会给荻原带来一场尽情享受的比赛,可看到荻原哭着回头望着他,满眼绝望与难以置信的时候,他才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在与洛山比赛前,他都没有得到过荻原的任何回应。他还是会时不时地给荻原发短信,写信,在博客与Twitter上默默关注着荻原的动态。
所以当荻原出现在对阵洛山的比赛上,朝他重新展露笑容时,他终于有了直视荻原的勇气。但很快,高中最后一年的他因为眼伤的事情换了手机号和一切联络方式,同样也彻底地断了与荻原的联系。
而恰巧也是那一年,BWC的举办地在日本。
他从来都没有忘记和荻原的那一个约定,即使没有再打篮球,他还是默默地买了BWC的票,去了现场。
黑子以为荻原早就忘记了,毕竟那会儿的他们还太小,孩童时期所说的话有几句能当真。
当晚他回家,习惯性地点开了Twitter,看到首页荻原的动态时,瞬间就愣住了。
荻原发布了一张BWC现场的照片,并在图下面附了一句话:
“我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我也在这里,只是没有坐在一起。”
黑子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条状态下面有很多人都在回复,问他故事里的另一个主人公是谁。荻原一个也没回复,问的人多了,荻原就设置成了禁止回复。
黑子将鼠标放在灰色的回复框上,良久都没有移开。
荻原在黑子心里永远有着最特殊的地位,这份感情是无可替代的。
那一刻,黑子只觉得周遭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他的世界只剩下回忆中屏幕上的那行字,和眼前这个将这份记忆再次带到他们之间的人。
“高三的时候,突然联系不上你了。诚凛的各位闭口不谈,我猜你可能有自己的理由。后来高中毕业,一切都忙忙碌碌的,但是看到BWC的新闻时,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好像和谁做过一个傻里傻气的约定……说以后一定要一起去看一场最高水平的比赛。”
荻原顿了顿,继续道
“所以,我就去看了。”
“……我知道。”
万千情绪翻滚着上涌,最终只化作一个微不可闻的气音。黑子的声音轻得仿佛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