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解离收回手,掌心一片焦黑——烬焰烙印的反噬,“清醒时间不会超过三十息。听着,我问你答,时间不多。”
太子挣扎着坐起,低头看着自己溃烂的双手和断腕,眼中闪过极致的恐惧和痛苦,但他强行压了下去,抬头看向解离:“是你……忆莲楼的解掌柜?”
“是。”
“孤……是不是没救了?”
解离沉默。
太子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也好……这几个月,孤像个提线木偶,梦里杀人,醒着也杀人……生不如死。”
他顿了顿,眼神忽然清明了一些:“解掌柜,国师……不,漆雕无忌,他要的不仅仅是皇位。他让孤秘密收集‘龙脉记忆’,说要用这个……重塑天道。”
“龙脉记忆?”闻人语皱眉,“那是什么?”
“是历代帝王驾崩前,用秘术封存在皇陵深处的记忆。”太子咳嗽着,嘴角又溢出血丝,“每一段记忆都记录着那个朝代的气运流转、国策得失、甚至……某些被掩盖的真相。漆雕无忌说,集齐七段龙脉记忆,就能合成‘人皇权柄’,配合他的疫毒,可以强行修改人间法则。”
解离心一沉。
漆雕无忌的计划比她想的更庞大。瘟疫只是手段,龙脉记忆才是核心。他想成为的不是天界战神,是人皇——掌控人间法则,与天界分庭抗礼。
“他收集多少了?”解离问。
“五段。”太子声音越来越弱,“先帝、太祖、太宗、高宗、还有……孤父皇的那段,三个月前父皇病重时,被他用秘术提前抽走了。剩下两段在太祖之前的古皇陵,位置只有历代皇帝口口相传,孤……不知道。”
他忽然抓住解离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解掌柜,杀了我。现在,趁我还清醒。我不想……再变成那个怪物。”
“杀了你,疫毒会立刻爆发。”解离摇头,“而且,我需要你体内的‘节点核心’做饵,引漆雕无忌现身。”
太子眼神黯淡下去,松开了手:“所以……孤连死都不能自己选。”
“不,你可以选。”解离看着他,“我可以抽走你所有的皇室记忆——包括关于龙脉记忆的那部分。你会忘记自己是谁,忘记痛苦,变成一个痴傻的废人,但能活下来。疫毒失去‘一号节点’的支撑,会暂时休眠,我有时间研究解药。”
太子愣住了。
良久,他轻声问:“抽走记忆……孤会忘记自己曾是太子,忘记父皇母后,忘记……所有一切?”
“是。”
“那和死有什么区别?”太子笑了,笑着笑着,眼泪从眼角滑落,混着脸上的血污,格外刺目,“孤赵承熠,二十一岁监国,二十七岁被立为太子,三十四岁……成了怪物。这一生,荒唐可笑。但至少……孤曾经是个人。”
他挣扎着站起身,摇摇晃晃,但背脊挺得笔直,恢复了属于储君的仪态:“解掌柜,孤选第三条路。”
解离皱眉:“什么第三条路?”
“孤宁做废人,不做傀儡。”太子一字一顿,“但废人……也该是个干净的废人。”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手,五指成爪,狠狠插进自己的太阳穴!
“住手——!”闻人语惊叫。
但晚了。
太子的手指已经刺穿颅骨,硬生生插进识海。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一搅——
咔嚓。
像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碎裂的声音。
太子身体一僵,眼中的神采迅速熄灭,变得空洞茫然。他缓缓抽出手指,带出混合着脑浆和暗绿色疫毒的粘稠液体,低头看了看,然后像个迷路的孩子般,缓缓蹲下身,抱住膝盖,开始哼一首破碎的童谣。
“月儿弯弯……照九州……”
声音稚嫩,语调怪异。
他自毁了识海核心,主动切断了疫毒网络的“根”。虽然疫毒还在体内,但失去了指挥中枢,变成了一盘散沙,暂时不会爆发。
代价是,他的神智永远停留在孩童时期,且不可逆转。
解离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蹲在地上哼歌的“太子”,第一次感到一种冰冷的、沉重的无力感。
她算计了很多——漆雕无忌的野心,瑶光君的阴谋,深渊之眼的威胁,师父留下的局。她以为自己能掌控局面,至少能减少牺牲。
但太子这一搅,搅碎的不只是他自己的识海,还有她心里那点“一切尽在掌握”的幻觉。
她利用太子做饵,间接把他逼上了绝路。虽然这是目前的最优解,但……
“值得吗?”闻人语轻声问,不知是在问太子,还是在问她。
解离没有回答。
她走到太子身边,蹲下身,用布巾擦去他脸上的血污,动作很轻。太子抬头看她,咧开嘴傻笑,口水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