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很多年以后，顾言也问苏诺为什么回来时，苏诺告诉他：“因为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爱上了你的笑容。”

那一天是2008年9月1日，苏诺一直都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那一天，爸妈又一次大打出手，虽然这一次只是他们不计其数的动手中的其中一次，还是让苏诺印象深刻，只因为，这一天，也是她的18岁生日。

苏诺有时候会在想，生日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当这两个被称作爸爸妈妈的人决定把她生下来的那一刻，他们是否也是喜悦的？应该是的吧，就像世界上其他无数的父母一样，对源于自己的新生命的出生，满怀期待。可是为什么，自她有记忆开始，家里充斥的就是这两个人无休止的争吵，在这种令人窒息的争吵声中，她甚至会觉得自己或许是不应该出生的。

这种想法会在每年生日的时候愈加强烈。

小时候，她总是期待生日的那天能和其他小朋友一样吃蛋糕去游乐场玩，后来慢慢地长大了，她告诉自己不可以这么贪心，只要父母能够安安静静地坐下来陪她一起吃个饭就足够了。可是从来没有，他们甚至吝啬到对她说一句生日快乐都没有。

这次就如同过往的十七年一样，没人提起她的生日，或许也没人会记得吧。只是唯一不同的是那两个人昨晚彻夜未归，或许是因为矛盾升级，今天早上一回来就开始大打出手。在一片摔东西和恶言恶语的刺耳喧嚣中，苏诺终于忍无可忍，起身摔门出去。随着她的动作，她的日记本被带落在地，显露出来的那一页赫然就是她出门前刚记下的，上面只有七个字，这七个字在她十岁生日后每一年都会被记下——我希望他们分开。

出门后天还只是微微亮，苏诺抬头，看到的是一片红色的朝霞，有阳光透过朝霞弥漫开来。苏诺想起曾在一本书上看到的一句话——目睹朝阳升起的人，就像目睹了一场希望的盛开。她突然就自嘲地想笑，为什么此时此刻，看到天际逐渐明亮起来的亮光，她心底反而弥漫出无穷无尽的绝望？

她就这样呆呆地站在九月微凉的晨光中，固执地一直抬着头。当她发觉身边已经越来越多行人时才恍然回过神来，彼时，她只是觉得眼睛涩涩的，条件反射般地眨了一下，有液体从眼角溢出。

只是阳光太刺眼，苏诺这样告诉自己。

而这一天，是她十八岁的第一天。

回家洗漱完毕去学校的时候已经比平常稍晚，从学校大门通往教室的路上已经看不到什么同学。苏诺急匆匆地赶往教室，然而就在即将踏入的那一刻，怔怔地失了神。

是他！

白色的T恤，干净的面容，以及和记忆中一样爽朗的笑声。

有阳光透过窗户暖暖地照在他的身上，在他的发梢洒下一片碎金般的颜色，这样的颜色耀眼到他周身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模糊。

这一刻，她的眼里，只有他。

苏诺见过他，虽然已经说不清具体时间，虽然也从未和他有过正式接触，但她知道就是他。

那一天阳光也如此刻一般温暖，当时，还是小女孩的她一个人走在放学路上，突然路的对面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苏诺一抬头，就看到了他。

虽然他的身边还围绕了一大群人，但她的眼中也只有他，只因为，那样纯粹的笑声，深深地让她震撼。

或许由于家庭的原因，苏诺一直都是一个内向的孩子，怯怯地哭，也怯怯地笑。所以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午后，他那么张扬的笑声就直冲冲地撞入她的心底，在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悄悄地生了根，发了芽。

很多年以后，苏诺在想，或许在十八岁的这一天自己再次看到他会如此失态并不是一开始就对他倾心而是因为震撼。震撼原本以为生命中不会有交集的两个人就这样遇见了，震撼原本以为那惊鸿一瞥的遇见只会如烟花般消散时，她又遇见了他。

是奇迹么？

她又遇见了他。

苏诺又遇见了顾言。

是的，他就是顾言。

当他作为转校生被班主任要求在晨会上做自我介绍时，她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

他说，顾是相顾无言的顾，言是相顾无言的言。

当苏诺还沉浸在他的话中微微恍神时，才发现他的自我介绍已经做完，而此刻，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方向，只因为班主任指着她后面因之前同学转校而留下的空位对顾言说：“你以后就坐那吧。”

“你以后就坐那吧。”

苏诺身体一僵，心底因为这短短的七个字而生出无限的涟漪。她看着顾言一步步走近，她听见自己因为紧张而加速跳动的心脏，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他，只能拿出笔在纸上涂画来掩饰自己此刻内心深处的慌乱以及不自觉生出的喜悦。

这是苏诺十八岁的第一天。

十八岁的第一天，苏诺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在她的日记本上写下两个字。

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