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入家中,卸了行李,作揖道:“爹妈日夜在此念兄,来得正好!”一齐走入堂
中。刘公夫妇看见,喜从天降,便道:“官人,想杀我也!”刘奇上前倒身下拜。
刘公还礼不迭。见罢,问道:“尊人之事,想已毕了。”刘奇细细泣诉前因。又
道:“某故乡已无处容身,今复携骸骨而来,欲求一搭馀地葬埋,就拜公公为父,
依傍于此,朝夕奉侍,不知尊意允否?”刘公道:“空地尽有,任凭取择。但为
父子,恐不敢当!”刘奇道:“若公公不屑以某为子,便是不允之意了。”便即
请刘公夫妇上坐,拜为父子,将骸骨也葬于屋后地上。自此兄弟二人,并力同心,
勤苦经营,家业渐渐兴隆。奉侍父母,极尽人子之礼。合镇的人,没一个不欣羡
刘公无子而有子,皆是阴德之报。
时光迅速,倏忽又经年馀。父子正安居乐业,不想刘公夫妇,年纪老了,筋
力衰倦,患起病来。二子日夜伏侍,夜不解带。求神罔效,医药无功,看看待尽。
二子心中十分悲切,又恐伤了父母之心,惟把言语安慰,背地吞声而泣。刘公自
知不起,呼二子至床前分付道:“我夫妻老年孤孑,自谓必作无祀之鬼,不意天
地怜念,赐汝二人与我为嗣。名虽义子,情胜嫡血。我死无遗恨矣!但我去世之
后,汝二人务要同心经业,共守此薄产。我于九泉亦得瞑目!”二子哭拜受命。
又延两日,夫妻相继而亡。二子怆地呼天,号淘痛哭,恨不得以身代替。置办衣
衾棺椁,极其从厚,又请僧人做九昼夜功果超荐。入殓之后,兄弟商议筑起一个
大坟,要将三家父母合葬一处。刘方遂至京中,将母柩迎来,择了吉日,以刘公
夫妇葬于居中,刘奇迁父母骸骨葬于左边,刘方父母葬于右边,三坟拱列,如连
珠相似。那合镇的人,一来白刘公向日忠厚之德,二来敬他弟兄之孝,尽来相送。
话休絮烦。且说刘奇二人,自从刘公亡后,同眠同食,情好愈笃。把酒店收
了,开起一个布店来。四方过往客商来买货的,见二人少年志诚,物价公平,传
播开去,白名来买者,挨挤不开。一二年间,挣下一个老大家业,比刘公时已多
数倍。讨了两房家人,两个小厮,动用家火器皿,甚是次第。那镇上有几个富家,
见二子家业日裕,少年未娶,都央媒来与之议姻。刘奇心上已是欲得,只是刘方
却执意不愿。刘奇劝道:“贤弟今年一十有九,我已二十有二,正该及时求配,
以图生育,接续三家宗祀,不知贤弟为何不愿?”刘方答道:“我与兄方在壮年,
正好经营生理,何暇去谋此事。况我弟兄向来友爱,何等安乐!万一娶了一个不
好的,反是一累,不如不娶为上。”刘奇道:“不然,常言说得好,无妇不成家。
你我俱在店中支持了生意时,里面绝然无人照管。况且交友渐广,设有个客人到
来,中馈无人主持,成何体面。此还是小事,当初义父以我二人为子时,指望子
孙绍他宗祀,世守此坟。今若不娶,必然绝祀,岂不负其初念,何颜见之泉下!”
再三陈说,刘方只把言支吾,终不肯应承。刘奇见兄弟不允,自己又不好独娶。
一日,偶然到一相厚朋友钦大郎家中去探望。两个偶然言及姻事,刘奇乃把
刘方不肯之事,细细说与。又道:“不知舍弟是甚主意。”钦大郎笑道:“此事
浅而易见。他与兄共创家业,况他是先到,兄是后来,不忿得兄先娶,故此假意
推托。”刘奇道:“舍弟乃仁义端直之士,决无此意!”钦大郎道:“令弟少年
英俊,岂不晓得夫妇之乐,恁般推阻。兄若不信,且教个人私下去见他,先与之
为媒,包你一说就是。”刘奇被人言所惑,将信将疑,作别而回。恰好路上遇见
两个媒婆,正要到刘奇家说亲,所说的是本镇开绸缎店崔三朝奉家。叙起年庚,
正与刘方相合。刘奇道:“这门亲,正对我家二官人。只是他有些古怪,人面前
就害羞。你只悄地去对他说,若说得成时,自当厚酬。我且不归去,坐在巷口油
店里等你回话。”两个媒婆应声而去。不一时,回复刘奇道:“二官人果是古怪,
老媳妇恁般撺掇,只是不允。再说时,他喉急起来,好教媳妇们老大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