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大风,到是不曾下船还好。若在湖中行动,老大担忧哩!”又想道:“若
是不曾下船,我岳丈知道错过吉期,岂肯胡乱把女儿送来,定然要另选个日子。
又不知几时吉利,可不闷杀了人!”又想道:“若是尤少梅能事时,在岳丈前撺
掇,权且迎来,那时我那管时日利与不利,且落得早些受用。”如此胡思乱想,
坐不安席,不住在门前张望。到第四日风息,料道决有佳音。等到午后,只见小
乙先回报道:“新娘已取来了,不过十里之遥。”颜俊问道:“吉期挫过,他家
如何肯放新人下船?”小乙道:“高家只怕挫过好日,定要结亲。钱大官人替东
人权做新郎三日了。”颜俊道:“既结了亲,这三夜钱大官人难道竟在新人房里
睡的?”小乙道:“睡是同床的,却不曾动弹。那钱大官人是看得熟鸭蛋伴得小
娘眠的。”颜俊骂道:“放屁!那有此理!我托你何事?你如何不叫他推辞,却
做下这等勾当?”小乙道:“家人也说过来。钱大官人道:‘我只要周全你家之
事,若有半点欺心,天神鉴察!’”颜俊此时: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一把
掌将小乙打在一边,气忿忿地奔出门外,专等钱青来厮闹。
恰好船已拢岸,钱青终有细腻,预先嘱付尤辰伴住高老,自己先跳上岸。只
为自反无愧,理直气壮,昂昂的步到颜家门首。望见颜俊,笑嘻嘻的正要上前作
揖,告诉衷情。谁知颜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此际便是仇人相见,分外眼
睁,不等开言,便扑的一头撞去,咬定牙根,狠狠的骂道:“天杀的!你好快活!”
说声未毕,查开五指,将钱青和巾和发,扯做一把,乱踢乱打,口里不绝声的道:
“天杀的!好欺心!别人费了钱财,把与你见成受用!”钱青口中也自分辩。颜
俊打骂忙了,那里听他半个字儿。家人也不敢上前相劝,钱青吃打慌了,但呼救
命。船上人听得闹吵,都上岸来看。只见一个丑汉,将新郎痛打,正不知甚么意
故,都走拢来解劝,那里劝得他开。高赞盘问他家人,那家人料瞒不过,只得实
说了。高赞不闻犹可,一闻之时,心头火起,大骂尤辰无理,做这等欺三瞒四的
媒人,说骗人家女儿,也扭着尤辰乱打起来。高家送亲的人,也自心怀不平,一
齐动手要打那丑汉。颜家的家人回护家主,就与高家从人对打。先前颜俊和钱青
是一对厮打,以后高赞和尤辰是两对厮打,结末两家家人,扭做一团厮打。看的
人重重叠叠,越发多了,街道拥塞难行。却似:九里山前摆阵势,昆阳城下赌输
赢。
事有凑巧,其时本县大尹,恰好送了上司回轿,至于北门,见街上震天喧嚷,
却是厮打的,停了轿子,喝教拿下。众人见知县相公拿人,都则散了,只有颜俊
兀自扭住钱青,高赞兀自扭住尤辰,纷纷告诉,一时不得其详。大尹都教带到公
庭,逐一细审,不许搀口。见高赞年长,先叫他上堂诘问。高赞道:“小人是洞
庭山百姓,叫做高赞,为女择婿,相中了女婿才貌,将女许配。初三日,女婿上
门亲迎,因被风雪所阻,小人留女婿在家,完了亲事。今日送女到此,不其遇了
这个丑汉,将小人的女婿毒打。小人问期缘故,却是那丑汉买嘱媒人,要哄骗小
人的女儿为婚,却将那姓钱的后生,冒名到小人家里。老爷只问媒人,便知奸弊。”
大尹道:“媒人唤做甚名字?可在这里么?”高赞道:“叫做尤辰,见在台下。”
大尹喝退高赞,唤尤辰上来,骂道:“弄假成真,以非为是,都是你弄出这个伎
俩!你可实实供出,免受重刑!”尤辰初时还只含糊抵赖,大尹发怒,喝教取夹
棍伺候。尤辰虽然市井,从未熬刑,只得实说。起初颜俊如何央小人去说亲,高
赞如何作难,要选才貌,后来如何央钱秀才冒名去拜望,直到结亲始末,细细述
了一遍。大尹点头道:“这是实情了。颜俊这厮费了许多事,却被别人夺了头筹,
也怪不得发恼。只是起先设心哄骗的不是。”便教颜俊,审其口词。颜俊已听得
尤辰说了实话,又见知县相公词气温和,只得也叙了一遍,两口相同。
大尹结末唤钱青上来,一见钱青青年美貌,且被打伤,便有几分爱他怜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