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秦怀做了一个梦。她梦到月亮柔软的光泽洒落在布满芳香的玫瑰庄园里，简勭头戴礼帽，手执一根细长黑亮的手杖，步履沉然优雅，像追逐她的贵族绅士。道路上荆棘丛生，藤蔓从下方勾住他的双脚，她回头想提醒他注意，却看见大火蓦然从土地往上燃起，焚烧，枯萎，所有美好的事物在一瞬间湮灭......她惊呼着叫他的名字，浓烟却呛得她根本无法出声，秦怀挣扎着向他走去，却发现黑暗迷蒙的雾气后什么也没有。

空虚，恐惧......这些令人窒息的感觉毫无预兆地袭来。秦怀猛地惊醒，身体因长时间屈卧而僵硬难当，她费力地动了动，却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覆上了自己脸颊。简勭醒了，此刻正安然地躺在床上看她，目光平静温柔。

“让我们家听听担心了。”他声音有些虚弱，冲她淡淡笑笑。

如果说之前的一切都可以忍受，在听完这一句话后秦怀再也忍不住了。眼泪不受控制地奔流而出，她握住他的手，抵在自己唇边，强忍着发出细碎的呜咽。

简勭皱眉，心疼地看着眼前几近崩溃的秦怀。

“你醒了......你醒了就好......”她低声嗫嚅，擦了擦眼泪鼻涕，赶忙去叫了医生。

很难形容简勭现在的心理感受，虽然他一直排斥让她知道这件事，可真到了这一刻，他又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告诉她，至少那样不会像现在这么残忍。

仔细检查后，简勭确实退了烧，年轻就是本钱，虽然受伤部位用力过猛，吃了些苦头，但只要静养也没什么大碍。唐医生将秦怀拉出去，语重心长地讲了很久的话，嘱托她一定要好好照顾，再不能这样胡闹。等她再推门进来，两人眼眸对望，周围是满屋子的寂静。

“我想喝水。”简勭看着她，故意找话说。

秦怀闻言胡乱地抹了抹脸，用准备好的热水和凉白开冲兑，试了试温度后递到简勭嘴边喂他。他本来就不渴，偎在她的身上，只喝了一点便抿唇离开了杯沿。

“再喝一点。”她托着杯子靠近。

他又听话地重新张开了嘴。

秦怀喂完替他掖好被子，动作很轻，尽量不碰到他受伤的地方。平整的被褥略有凹陷，那里本该完整而修长，却因为她的缘故害他遭受伤痛。她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脑子却总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些画面，每一帧都能让她心痛欲裂。

“秦怀。”简勭叫她。

“哪里不舒服？”她回过神，眼神空洞无主地看过去。

“不是。”

“哦，时间还很早，你再睡一会。”

简勭很害怕她现在这副神情，乖巧得仿佛换了一个人。他将身体向床沿处挪了挪，看着她的眼睛说：“一起睡。”

秦怀点头，解了衣服小心翼翼地爬上去。她离他很远，只肯侧身停在床的边角处。

隔了一会，她感觉自己从后面被人抱住，后颈处有微微的摩擦感，像柔软的唇和扎人的胡须一同蹭在上面。

“不难过。”他轻念出声。“你以前说过，你说如果哪天我残废了，你就推着小车载我到处跑。”他鼻翼呼出的热气贴在她裸露的肌肤上，简勭嗓音低缓，“那你现在......也不能嫌弃我。”

秦怀忍不住，用手捂住嘴巴，牙齿咬得紧紧地就是不肯发出声音。

“转过来。”简勭伸手覆上她轻颤的身体，在她看不见的身后，用略带沙哑的嗓音安抚，“秦怀，你转过来看看我。”

他托着那具轻薄的身体，用下巴靠近，抵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你会嫌弃我吗？”

怀中的人不出声，只抿着嘴唇胡乱地摇头，不肯看他。

“那你以后会愿意照顾我吗？”

“会。”她红着眼睛，不住地点头。

简勭说：“那你不要难过，因为我会觉得很幸福。”

以后他们可以过真正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寻常日子，再没有什么隔阂和顾忌。每一个午后和黄昏都可以相拥亲吻，夜晚来临，彼此可以亲密地枕着对方的呼吸安稳地入眠。他们可以生宝宝，他会更加努力工作，给她们最美好的未来。

可秦怀的哭声却抑制不住地越来越大，她以前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一个坏人，现在她躺在他的怀里，听着最温暖的语言，却深深地痛恨和憎恶自己。

“哭累了就早点休息，力哥哥抱你睡。”他用手指抹了抹她的眼泪和鼻涕，将人搂在怀里轻轻地哄，“以后每天晚上我都这样抱着你，你说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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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勭再度醒来的时候已是早上十点半了，桌上搁着一张字条还有一只焖烧杯。秦怀出去了，说是回家做饭，让他等她。

后天还有一个庭，照他这种情况，一定是没办法处理了。手机刚打开，便接到了裴深的电话，那头已经开始表明忠心，让他好好休息，那些案子会有人替他处理。简勭微微敛眉，感觉到声音愈发强烈，抬头一看，才发现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赶了过来。

“多灾多难啊简律。”有人调笑，“这就是偷偷结婚不请我们吃饭的后果。”

“瞎说什么大实话呢，咱是为那一顿饭耿耿于怀的人吗？”徐利娜环顾一圈，没见着想见的，问：“嫂子呢？”

简勭笑了笑，说：“回家了。”

“都不来照顾你啊......”徐利娜嘀咕，“你这腿怎么样啊。”

“没事，就是一点意外。”简勭刚说完就听见一声冷笑，胡薇拎着保温盒站在屋里的最边角处。

“意外不是玩命，她自己有腿有脚不会走路吗？”这一句话直接道出了原委，原本不明情况的人现下也立刻了然。简勭看看她，静默了两三秒，又将视线移到了别处。

大家感觉到气氛不对，哑然片刻后又开始了新的话题。

胡薇没参与，自顾自地拿了碗和勺子出来，滚热的鱼汤泛着白气，香味瞬间四散开来。

裴深瞧了一眼，摸摸自己的鼻子，又看看徐利娜，打着笑说：“我们都没准备什么，胡律师就做代表了。”

“汤是我的，花是你们的，没什么代表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