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一夜时间整理情绪,许然觉得谢泽翀话说得也不无道理,回想起求诊过程来,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在公交车上搜了一下军区总院妇科,搜索结果第一条便是说那妇科给外包出去了。
许然心里存了疑虑,盘算着不管是真是假,最好还是能拿了病例到别家医院去看看。昨天走过一次,今天便对那条路多少熟悉了些。科室仍然冷清,办公室里也还是昨日给许然看病那位医生。许然简单说了来意,表明家人希望她能到别家医院去复诊。那医生霎时变了脸,从病例堆里翻出许然那本病例,冷冷道:"你就算是到别家医院看,也还是这个结果。"
许然听她这样说,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拿了病例转道去了中医院,办卡挂号一系列手续办下来,排队都花了小半小时,更别提说诊室门口那排队长龙。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许然才排到号。
医生是位女士,看上去有些年岁了。许然把手里那本病历递过去,医生粗略翻了翻,问她有什么不舒服。许然大致说了一番,提到前家医院建议她动动手术抽积水时,医生抬起头来瞪她一眼,"这种东西哪里是说抽就抽的!"说完,给许然把了脉,又让许然做了各项检查,最后列出剂药方让许然去药房抓药。
许然就这么在医院奔波了一个下午,独自排队,独自开药方,独自取药。
"就那么两天,感觉自己长大了好几岁。后来回想起来,觉得既然我什么都能自己做,精神强大到不需要依靠其他人,那我为什么还需要男朋友?"许然用微信反问丸子。
“大抵是你能力所及之处越广,处境就越是悲惨吧,毕竟什么事都可以谢谢不用我自己来了。”丸子思索片刻,敲出这行字给她。
“是了,或许还是我不够聪明吧,还没学会示弱。”许然说。
矛盾的爆发点还是在许然的病上。
谢泽翀从G省回到武汉时,武汉已经下过第一场雪了。
这个冬天许然异常怕冷,几乎是暖宝宝不离身。她固定在每个周四的下午去医院复诊,但那个时段谢泽翀恰好有院里的实验课,没法翘课陪她去,时间一长,纵使许然再通情达理再坚强,也难免会有所埋怨。
但谢泽翀觉得许然还是太敏感,每周去医院只是例行检查,有他没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所谓。
谢泽翀认为这件事无足轻重的态度,让许然觉得谢泽翀对此事毫不关心,他根本不知道多囊对她有什么意义,对他们未来有什么影响。于是她找了一个机会,非常慎重地和谢泽翀谈了一次。
“多囊的意思是,我以后不孕的概率很大。”许然一字一句地说。
谢泽翀愣住了。
“我也查了很多资料,多囊很难治愈,高血压的发病率也比正常人高20倍,还有很多其他并发症。”许然深深吸气,“你们家就你一个儿子,其实没必要吊死在我这棵树上。如果你不能接受的话,现在分手也是应该的。”她说到后面的语气越来越轻飘,说到最后几乎梗住。
谢泽翀伸手去捏她的脸颊,手劲大得让她摇摇欲坠的眼泪疼掉了下来。
“说完了?”谢泽翀问,许然点头,“我喜欢你,是因为喜欢你这个人,是这个皮囊里面包裹着的东西。如果我和你在一起的目的只是上床结婚生子,那我为什么不去找个身材更好的”谢泽翀松手抱住她,轻揉她的后脑勺说,“想那么多做什么,生病了就治,难怀孕就去做试管,再大不了,领养一个。”
他语气轻松地安慰道。
许然破涕为笑,心中了然他仍旧不在意自己的病情,但却又难以自持地为他这一大段表白所打动。
事情发展到这儿,本该是互通心意告一段落的时候,但快到期末的时候出了个岔子。
实验课在考试周的前半个月结束了,这意味着谢泽翀周四下午空了出来。许然见他有时间,忍不住磨他陪自己去医院复诊,毕竟她还是个女孩子,生病去医院这种事,还是希望有个人陪在身边。
许然提了好几次,谢泽翀终于不大情愿地答应了。
后来丸子问他到底怎么想的时候,谢泽翀说:"一是觉得这件事上她有点矫情了,毕竟那么长时间都自己去的,没必要硬拉着我陪一次。二是,我不想去,觉得尴尬,一个大老爷们坐在妇科门口等算是怎么回事。"
当然许然并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如果当时谢泽翀答应了也陪着去了,或许他的观念也会变。但偏偏在周四上午,许久没联系的秦瑶缈给他打了个电话,语气急得不行,说投了个金融相关的实习,PPT早上被打回来修改,晚上六点前要交,请他帮忙一起看看。
谢泽翀二话没说答应了,电脑一收,打了个车就去武大。到的时候赶巧是饭点,在食堂蹭了秦瑶缈一餐之后,两个人找了个奶茶店坐下,打开电脑讨论起来。
改了没两页,许然的电话就来了。谢泽翀迟疑片刻,接了起来。
许然问他在哪,谢泽翀张了张嘴说,"有点事,在武大。"
许然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谢泽翀犹豫了一瞬,看了一眼低头改图表的秦瑶缈,开口说,"我在这有点事,估计得要一会,不然下午你自己先去?其实我陪着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电话那头沉默了,要不是有愚蠢的校园广播,谢泽翀都要以为她把电话给挂了。
"然然?"
"你答应陪我去的。"许然再开口,声音冷静了许多,冷静到没有情绪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