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场梦,当做梦的人在梦中满足他心底的愿望时自然而然就会回到现实中了。”
李逍遥喃喃重复着这句话,想了一阵还是难以猜透其中包含的玄机,正要抬起头来再向灵月道长请教,道长却早已带着灵儿和姥姥乘舟远去,消失在了一片苍茫水雾之中,他怔怔望着眼前迷茫不清的白雾,心下茫然若有所失,反复自问:我心底的愿望到底是什么?他生来心思灵巧,又经历过几番坎坷,想要达成的愿望千千万万,这千千万万个愿望之中,却找不出哪一个才是他心底真真切切、最最期望的,因此问题答案也仿佛被这片白雾遮蔽,明明知晓它存于心底,却摸不清、想不透。
十年前的余杭县小渔村和十年后并无太大不同,李逍遥费尽心力思索,凭着本能在这座他自小长大,即使闭着眼也能摸清东家西家的村子里胡走乱逛,不知不觉中又来到了十里坡上,他依旧懒辨方向,在山坡树林间漫无目穿行,忽的头顶树冠阴影褪去,白晃晃的阳光洒落周身,抬眼见身前是一小片开阔的空地,空地中央生着一株小树,树下摆着一张小凳,凳旁放了一瓶自家客栈常卖的桂花酿,还有一个破木箱。
这样的场景另他看着眼熟,不由自主走上前将箱子打开,里面满满装的都是些乡野小子喜爱的弹弓、弹珠、泥人、面具……在这种种粗制滥造的小玩意儿中,却混着颗拇指般大、水蓝色的珠子,晶莹纯净,光彩润泽,与其他脏兮兮的物件大不相同,他好奇心起,伸出两根手指将珠子捏到眼前仔细查看,只见这颗珠子外表自然透出水气来,触手便感受到一股凉意,恍然间想起阿奴向他形容过的水灵珠,难道便是这颗不起眼的小珠子么?不由得低呼一声道:“啊,这颗珠子不就是……”
“喂!不许动我的东西!”一个稚嫩的声音从山坡下传来,伴随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便见方才在山神庙中偶遇的小男孩拨开身周杂草急匆匆跑来,一把夺过李逍遥身前的箱子紧张地护在怀中。
李逍遥小心地将水灵珠收回手心,此时细看那男孩竟与自己有七八分相像,心下便已明了他便是十年前的自己,能与十年前的自己相遇实在奇妙,他玩心大起,故意逗他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这些珠子都是你的吗?”
小李子却对他的问话毫不理睬,指着他手里的弹珠恶狠狠道:“那是我爹给我的!不许你碰它!”
说完便伸手去抢,李逍遥自然不会让他得逞,握着水灵珠的手举得老高,小李子方才九岁,小小的个子终究是吃了亏,奈何跳了几跳怎么也碰不到,他心下着急,一股浑劲升起,握紧小拳头便对着李逍遥又踢又打。
李逍遥万没想到小李子竟是一副不拿回珠子誓不摆休的模样,实在让他有些头疼,想来想去还是想个法子哄哄他才好,他眼珠子一转,便想起自己从小爱贪小便宜的脾性,急忙道:“咱们打个商量何如?你的那些弹珠我很喜欢,我出钱向你买,可以吗?”
“真的!?”小李子听了果然停下手,将信将疑望着眼前的无耻大盗。
李逍遥顿然失笑,痞里痞气道:“真的没骗你,你要多少钱?”
小李子同样眼珠子一转,对着李逍遥好一阵横看竖看,想起方才他从天而降,就跟仙人一般,他背上那把长剑也好不威风,必定是神兵利器,于是小手一抬,指着他背后宝剑道:“我不要钱,你把你的宝剑给我,我就把这颗珠子送给你。”
方才见他贼兮兮地对着自己身后瞟来瞟去,李逍遥就猜到了他的心思,只是自己这把宝剑来之不易,他不愿割爱,只得耐着性子好言好语哄骗道:“我这是真剑呢,小孩子不能玩。万一伤到自己怎么办?”
小李子却双手一叉,一副天王老子我最大的模样,大声道:“我不管,我想要一把剑很久了!我要练成绝世武功,出去找我爹娘!”
“你!”李逍遥早就没了耐心,听他前半句话出口,也不想管这难缠的臭小子是不是十年前的自己,先敲晕了他抢了水灵珠再说,直到听他后半句话,心中却泛起一阵酸楚。他自幼由婶婶独自一人拉拔长大,虽不乏婶婶疼爱,可早早失去双亲依旧是他心中最深的遗憾。
他想着生死未卜的爹娘,便又情不自禁想起月如来,一时心如刀绞,鼻头一酸,便要掉下泪来,仔细回想数月来的际遇,只觉悔不当初,他只恨自己识人不明,为奸人所骗,打碎了仙灵岛上的观音石像,害得仙灵岛惨遭屠戮,更让灵儿失去挚爱的姥姥,到后来更是越走越偏,如今竟陷入了灵儿母子生命垂危,月如丧身锁妖塔的地步……
这段时日他常常难以入眠,纠缠他的除了内心的伤痛还有一丝淡淡的疑惑,那日他们三人合力破了锁妖塔下封印,另塔身从内部坍塌,无数巨石从天降下,为何月如下意识护着的人不是身旁的他,而是站在另一边的灵儿?当他身陷洪流绝望无助地看着巨石砸向月如的那一刻,她为何会笑着将灵儿推向自己?答案同样存于心底,他却无论如何也不愿去摸清、想透。
“喂!听到了吗?我要一把剑!我要练成绝世武功,出去找我爹娘!”小李子见李逍遥怔怔呆立,以为他不愿将剑给了自己,便又将方才那句话大声重复了一遍。
李逍遥此时脑中一片昏乱,此话犹如一声惊雷,猛然间撕裂层层迷障,让他明白自己心底的愿望,那愿望不就是方才他口中所说的练成绝世武功,找到爹娘吗?
如果一切恶因都是从他踏上仙灵岛的一刻而起,那没有这个恶因,是否便不会结出同样的恶果?
李逍遥恍然大悟,双目通红的对十年前的自己问道:“我可以给你一把剑,也可以送你去蜀山,学习能够让你御剑而行,笑傲三界的绝世武功,你选哪一样?”
小李子闻言双眼登时亮了起来,他早就从说书老头那里听到过关于蜀山剑侠的各种传说,忙不迭点头道:“我不要剑!我要去学绝世武功!”
李逍遥见他一脸兴奋的模样,浑不知前途坎坷,不由叹道:“这一去你便要离开婶婶,你……也愿意?”
小李子明亮的脸庞瞬间黯淡下来,小小的眉头紧皱,半晌才咬牙答道:“婶婶一个人带着我很辛苦,没有我的拖累,她就不用听村里人的闲话了,而且她知道我是跟仙人学艺,日后能找到爹娘,也一定会开心!”
虽是童言,却不无道理,想起婶婶为了自己平安长大,抛下一切靠着一家小客栈营生,如果没有自己,她便还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铁掌飞凤”,她的天地应该在江湖,而不是这座小小渔村。
李逍遥终于再无顾虑,摸了摸小李子顶着一头乱发的脑袋,难得正经道:“有一句话你记住了,魔非魔,道非道,善恶在人心,情非情,欲非欲,姻缘由天定。”
小李子愣愣点头,浑不明白他话中之意,只以为李逍遥教他的是哪门绝世武功的秘诀心法,硬生生记在了脑子里。
李逍遥轻喝一声,祭出长剑带着小李子往蜀山御剑而去,心中暗自起誓:回魂仙梦,不管是梦境还是现实,我都要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