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面时,天师和城主都焕然一新。
身为武将的李绩披上一身厚重金甲,沉重的头盔下只露出两只溜圆的眼睛。甫一见天师,便有些兴奋道,“家里的女眷、下人均已送出府外,只是李某人身为武将,家宅有难却不战而逃,难以心安。还请天师大人允许李某披挂上阵,助您一臂之力。”
少女的眼神从城主腰间挂着的精良唐刀移到他把密不透风的铠甲上,很想说这刀这铠在那大妖面前只怕便如纸糊的一般不堪一击,但又觉得李绩此番只是想看个热闹,毕竟天师收妖对于普通人来说也是罕见的奇闻轶事,便点头应允。
经过一下午的接触,年过不惑的城主已摸清这位年轻天师的特点——寡言少语。他摸不清这是因为天师不愿跟常人交流的清高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毕竟从始至终都是那只小神鸟在说话嘛——也不打算探求背后的真相,只是一看到天师手中的银白长枪便移不开眼。习武之人钟爱兵器,李绩做了二十年城主也改不了武将天性,即使刚刚下定主意“不深究、不探求”也不由自主的开口道,“这枪......”
这枪一看就不是凡品,枪尖锋锐精光内敛,通体莹润仿佛有水波流转,他离的这么远,也能感到枪身散发出来的阵阵寒气。
那是师傅在她下山前赐下的灵器青泓,平日里拆成三节放在竹筒里,使用时接好,灵力在枪里一个流转便再也看不出拼装痕迹,宛若一体。当初这枪一赐出,羡慕死多少同门,直说师傅对小师妹偏心。至于天师自己,倒没什么大的感受,只是看起来拉风而已,真正使用起来,还是得靠自身灵力和修行技巧。
天师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跟眼前这人解释对于凡人来说难以理解的原理,只好采用十分笼统的说法,“灵器。”
谁知对方还就买这套说辞,那恍然大悟的样子,即使露在外面的只有两只眼睛也让天师看的清清楚楚。
花红柳绿,草长莺飞,才子佳人,临水眺望,一派暖意融融的江南好风景。李绩跟着天师站在园门前,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
的确不可能,明明是深秋时节,园子里却是盛夏风光,厢房换亭阁,溪水院中流。他急忙回头看去,却是雾茫茫一片,来时的路已然消失不见。“天师大人!”魁梧的城主登时出了一身冷汗,头一次觉得从未看透过这座住了近二十年的宅子。
就在这时,远处那对璧人相互依偎着走来,男子风流俊俏,女子容色清丽,若不是身处这诡异园中,若不是其中一人正是他本应病倒塌上的小儿子,李绩恨不得拍手称赞——好一对金童玉女!
“爹爹,你来了。”男子欣然道。
李绩一时不知该不该回应,他甚至不知眼前这位“李二公子”究竟是不是他儿子,只把眼神不断往天师身上瞟。到了这时,他唯一能相信的,也只有眼前这位年轻的天师了。
“李二公子”也看见了天师,疑惑道,“爹爹,这位黑袍姑娘是何人?”
被“指名道姓”的天师并未看向男子,而是将眼神落在男子身旁至今没有作声的美貌女子身上,神色一肃,肩上的小黄鸟叽叽喳喳道,“半夏花妖。”
“妖?!”李绩不由吃惊,眼前这女子虽然可疑,却容貌清雅秀丽,半点没有坊间戏文里的妖娆艳丽。
“原来是昆仑的道长,小女子南城商半夏,见过道长。敢问道长深夜前来,所谓何事?”女子盈盈行礼,笑意嫣然。
“昆仑陆祁生。”天师微微颔首,算作回礼。
李绩:“......”这出戏不该这么演吧。
所幸天师没有让他失望。互通姓名之后,陆祁生第一次将视线投向一旁茫然不知所措的男子,言简意赅,“我要他。”
女子笑意依旧,“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我和二郎两情相悦,生生世世相许,又岂是一句话就能分开?还望道长垂怜。”
陆祁生显然有些为难,“我收了钱。”
这是句大实话,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只是用在此时便不那么合适,在花妖看来更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园内突然狂风大作,周围的草木迎风暴长,不出片刻便相互缠绕着遮盖住天际。这是商半夏的草木幻阵,阵法之内便是她的主场,一草一叶皆可伤人。
“噌!”李绩宝刀出鞘,杀气腾腾。这会儿他也看出来了,即使眼前这姑娘再怎么清丽脱俗,也是随手也能幻化出遮天蔽日妖法的妖精。只是他刚刚跨出一步,迎面便飞来一道青光,躲闪不急一下给罩了进去。
“大人!”李绩惶恐,在青光之中左冲右突却不得而出,连连呼救。
然而天师只淡淡瞟了那团青光一眼便收回视线。她认出那是束缚结界,对人体并无伤害,在这一点上,她倒和花妖持相同观点:咋咋呼呼的普通人,待在那里面也好!
不说李绩在结界中如何小心肝乱颤,那边陆祁生和商半夏已经交起手来。
水木相生,青泓枪寒气再重,也终归是水属灵器,和商半夏妖力幻化出的双剑来来去去十几招下来,没有损耗不说,反倒有些风生水起。天师面无表情,她早前已考虑到这点。花妖却是微惊,虽说人类一旦修行起来,便能得天时地利进展比妖族来说一日千里,但想她六百年修为,一出手竟没压制住这少女模样的昆仑弟子,真是奇怪。
一念及此,商半夏再不敢有丝毫懈怠,浑身妖力澎湃,举手投足间绿芒大盛,手中妖力幻化的双剑碧莹如玉,舞的密不透风,步步逼人。
陆祁生下山不过月旬,虽被门中长老夸赞天资卓绝,也仍然理论有余经验不足,更何况她主修符道,真要论兵器械斗,只怕还不如李绩这样的武将,和花妖持横至此时全仗着手中灵器。如今对方认真起来,她只觉眼前剑芒连绵不绝,网一般罩过来,顿时压力如山,急忙虚幌一枪,手中符纸一燃,人已到了一丈之外。
只是甫一落地就察觉不对,脚下绵软不似泥土地,也来不及细看,指尖光芒连闪人已落在幻阵边缘。这时再看过去,才发现方才脚下奇异触感的来源是密覆地面的绿色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