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顾言回答了:“偶尔。压力大的时候。”
他没有具体说什么压力,但苏晓星想起了论坛上关于他家世的传言——音乐世家,父母都是知名音乐家,家族还有企业。那样的环境,压力可想而知。
“那……音乐对您来说,是享受还是责任?”她轻声问。
问题很直接。顾言沉默了片刻。
“曾经是责任。”他诚实地说,“从小学琴,是因为应该学。但后来……变成了自己的选择。现在,两者都有。”
他说得很简单,但苏晓星听出了其中的复杂。她想起答辩时他那无可挑剔的演奏视频,那种极致的控制,背后是多少年的付出和坚持。
“我很佩服您。”她说,“能把一件事做到那种程度。”
顾言看向她。天太黑,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的目光。
“你也是。”他说,“你的作品,能看出投入了很多。”
“因为喜欢。”苏晓星笑了,“喜欢的事情,做再多也不觉得累。”
这句话说得很轻快,但顾言听了,却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们在天台上又待了大约二十分钟。
聊音乐,聊创作,偶尔也聊点无关紧要的校园琐事。顾言的话比苏晓星预想的多,虽然每句都很简洁,但不会让对话冷场。他偶尔会问问题,都是关于她的创作理念和音乐理解,听得出来是真正感兴趣。
九点左右,顾言看了眼手机:“不早了,该回去了。”
“嗯。”苏晓星站起身,把毯子叠好放回纸箱。
下楼时,他们没有乘电梯,走了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荡,一前一后,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到三楼时,顾言忽然停下脚步。
“这层是琴房。”他说,指向走廊尽头的一扇门,“我常用的那间在顶楼,但这里有间小琴房,偶尔也会用。”
苏晓星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走廊很安静,只有几盏节能灯发出微弱的光。
“要……去看看吗?”顾言问。问完似乎觉得唐突,又补充,“只是随口一提,不方便就算了。”
“可以吗?”苏晓星的眼睛亮了。
顾言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串,找到其中一把。他走到那扇门前,开锁,推门。
房间不大,约十平米,中央是一架黑色的立式钢琴,靠墙放着谱架和一把椅子。窗户开着,夜风吹动窗帘。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香味——是琴弦保养油的味道。
“很简洁。”苏晓星说。
“东西多了会分心。”顾言走到钢琴前,掀开琴盖。黑色的琴键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坐下来,手指悬在琴键上方,犹豫了一下。
“想听什么吗?”他问,没有回头。
苏晓星站在门口,轻声说:“您随意弹一段就好。”
顾言的手指落下。
不是完整的曲子,是一段即兴的旋律。音符流淌出来,在小小的琴房里回荡。旋律很轻,像夜晚的私语,带着一点犹豫,一点试探,然后逐渐舒展开来。
苏晓星听出来了——那是她便签上的旋律,他建议修改后的版本。
但他做了变化。在和声进行中加入了一些微妙的不协和音,让原本轻快的旋律多了一层夜色般的朦胧感。节奏也放慢了,每个音符都像被仔细斟酌过。
两分钟左右的即兴后,旋律慢慢收束,最后停在一个开放和弦上,余音在空气中缓缓消散。
顾言的手还放在琴键上,背对着她。
“这是……”苏晓星的声音有些涩。
“你那个旋律的变奏。”顾言说,依然没有回头,“刚才在天台,突然想到可以这样处理。”
他站起身,合上琴盖,转身面对她。灯光从他身后照过来,他的脸在阴影中,但眼睛很亮。
“你很擅长写旋律。”他说,“那种……有光的旋律。”
苏晓星觉得喉咙发紧。她想说谢谢,想说您弹得真好,但所有的话都堵在胸口。
最后她只是说:“我能……再听一次吗?”
顾言看着她,点了点头。
他重新坐下,这次弹得更放松一些。旋律在夜色中流淌,穿过琴房,飘向敞开的窗外,融进六月的晚风里。
苏晓星靠在门框上,闭上眼睛。她听见的不仅是琴声,还有这个空间里的所有声音——琴键的敲击,踏板的轻响,远处隐约的车流声,还有自己此刻平稳而清晰的心跳。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顾言合上琴盖,锁好琴房。两人沉默地走下楼梯,走出音乐学院大楼。
夜晚的校园很安静,路灯在石板路上投下温暖的光圈。
“我送你到宿舍区。”顾言说。
“不用麻烦的,我自己……”
“顺路。”他简短地说,已经迈开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