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冉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她读的并非师范院校,却出人意料地跑到南方一座海滨小城,进了一所私立中学当老师,教高中语文。她出生在北方的一座繁华都市,到如今大学毕业,已生活22年。对于她的离开,与她相熟的朋友都倍感意外。
苏冉上的国内名校,读书期间成绩优异,各种奖学金拿过不少,当过学生干部,社会实践也多,在普华永道实习过整整一年,去美国做过一个学期的交换生……
她的简历可以被填得满满的,那是充实而多彩生活的见证。拿着这份简历她可以轻而易举地进知名企业,而她好似从未做过这方面的打算。
对于苏冉的选择,她的父母是坚决反对的,觉得她天真幼稚不懂事,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却跑到一座从未听说过的南方小城当一名没有编制的老师。他们觉得苏冉是在挥霍她的青春,而从小懂事的女儿一直都知道自己要什么,怎么会在人生的关键时刻掉链子,他们想不通也看不明白。
面对家人的不支持朋友的不理解,苏冉心里会好受吗?她只是知道她有一个心愿要了,以什么方式都不重要。
苏冉来平宁已快小半月,她一直觉得每座城市都大同小异,无非钢筋混凝土建造的一片冷色。而风土人情却大相径庭,决定着一座城市的最终色调。平宁地处北回归线以南,气温常年在20℃以上,居民都习惯穿戴艳丽,性情也同样热情直爽。
她没有住学校提前分配的宿舍,在南街的一家四合院租了间厢房。房主是位满头银丝但精神矍铄的寡居老太,年过七旬,人称徐婆婆。徐婆婆儿孙都不在跟前,仅一只叫作“花皮”的玳瑁猫常伴左右。
苏冉提前来平宁,一是不想留A城继续看父母脸色,二是她怕水土不服,赶早来适应。出乎意料又意料之中,她和平宁这座城市脾胃很合,她喜欢平宁,喜欢她面积不大人口不多,有喧嚣热闹也有静谧恬然。
这天苏冉起了个大早,走了三条街来到平宁码头,这是她第二次赶早市。朝阳正在为天空着色,虽深浅不一,但霞光艳丽。海波清漾,正在为潮涨潮落积蓄力量。赶集的人已往来不少,早市上售卖的主要是新鲜果蔬,平宁人不大爱吃鸡鸭等禽类,猪牛羊肉也是偶有宾客上门才会购买,因此贩卖的数量有限价格也不便宜。苏冉在猪肉摊上抢下最后一块瘦肉,她笑得满足,万幸答应徐婆婆的事儿没有食言。
等苏冉提着满载的菜篮走进院子,徐老太正拿着笤帚里里外外地仔细清扫。苏冉赶紧接了过来,徐老太笑得合不拢嘴“小苏你这姑娘就是懂事,徐婆婆也不跟你客气,我打紧做饭去,为你们做顿拿手好菜。”花皮也能感到喜事儿似的,左蹦右跳地跟着徐老太蹿进里屋去了。
徐老太口中的“你们”,一是指苏冉,二是指她阔别多年的孙子安景。
苏冉不大会做饭,以前用电饭煲都有可能煮出夹生饭,更别说用柴生火铁罐子烧饭。在苏冉烧出一锅黑焦饭后,徐老太对她说,一个人吃饭要煮两个人吃饭也要煮,何不如一块儿吃了,省得麻烦。自那以后徐老太负责做饭,苏冉负责买菜。真像一家子般过上了小日子。徐老太每天下午去小溪口公园打牌,总不忘满脸幸福地向其他老头老太絮叨,小苏那孩子,倒真像我孙女呀。
安景到平宁的时候并非中午而是傍晚,夕阳的斜晖穿过屋檐,在院子中间的石榴树下投出斑驳的光影。
推门而入的是个身材颀长的男孩,背着藏青色的帆布双肩包,推着一个不大的黑色行李箱。他站在院中的石榴树下许久,直到徐老太听着声响慌忙地迎出来。安景笑了,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奶奶,今夏的石榴快熟了,以后我为您剥子。” 徐老太高兴得忙用手抹眼角的泪花,一面去夺安景手里的行李箱,“快进屋去把行李放下,我的乖孙哟,你可算回来了。”
苏冉从房里出来的时候,安景正从对面的东厢房出来,打了个照面,相视一笑。安景有些意外,扯着嗓子就喊“奶奶,您什么时候多出个孙女来了。”苏冉知他开玩笑,大大方方地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安景没料到她是在平宁中学任教的老师,或者说苏冉从气质外在上看并不像一个小城镇的老师,她扎着高高的马尾辫,虽衣着素雅,看上去就像个文静的女高中生。
“啊,那我不是有可能成为你的学生了?”徐老太端来洗好的紫葡萄,眼含宠溺地嗔道“刚到家门奶奶就说你,别没大没小的坏了规矩,不叫小苏苏老师也应叫姐姐的。”“苏老师看上去并不比我大多少,叫姐姐多别扭,就叫苏苏吧,刚好我养过一只叫酥酥的长耳兔。”在苏冉的眼里徐婆婆的孙子是个开朗的少年,十七岁的年纪,幼稚着也成熟着,恣意地享受着青春赐予他的对这个世界的无知无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