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温酒猛然睁开眼时，德里克的手距离他的额头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两人视线相对的一瞬，眼中都没有情绪。檀温酒没了一贯的有意勾引，梦魇中惊醒的双眸带着点失神，而德里克似乎也因为动作被打断，而忘了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

“你醒了。”

终究是德里克先有了反应，收回手。

檀温酒觉得头有点晕，从沙发上坐起来，揉着太阳穴，“殿下怎么在这里。”

“我是你的护卫军官，知道你没登船，就过来看看。”

德里克回答得很平淡，就好像檀温酒没有按照规定航次前往高邦星报道，只是一件极其稀松平常的事。

檀温酒揉太阳穴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德里克，两人视线再次交汇，却仿佛比刚刚有了温度。

“我有些私事急需处理，抱歉，没来得及打报告。”

“此次前往高邦星，你我同级，檀公子原本也没有向我汇报的义务。”德里克神色依旧寡淡，像清冽的泉水，让人看不到任何情绪的色彩。

檀温酒终于勾起唇，查看了一下终端上的飞船航次表，“不知道现在我们出发，还能不能赶上四个小时之后的那艘前往高邦星的飞船。”

德里克很有绅士风度地说：“皇太子的飞行航道有一些特权，若是檀公子不介意与我同行，我想我们应该可以努力一下。”

“那就谢谢殿下了。”檀温酒站起身。

德里克很自然地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他的身上。

檀温酒挑了挑眉，似是不解他这一举动。

德里克那双淡漠的眼睛看着他，沉声道：“当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更高一些的体温可以间接促进内啡肽释放，这会帮助尽快摆脱负面情绪带来的影响。”

檀温酒眼神当即冷了下去，似笑非笑地说：“看到殿下到来，我怎么可能心情不好。”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思想可以隐藏，情绪却不能。”

德里克抬起双手，为檀温酒系好披风的绑带，竖起的领子顿时将他下半张脸掩盖，只露出一双漂亮的，带着些抗拒的眼睛。

檀温酒此刻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德里克的特殊技能和情绪感知有关。他可以非常精准地感应到别人的情绪。

诚如他所言，一个人经过特殊训练，可以伪装扭曲内心的思想活动，用以欺骗那些拥有读心能力的基因改造者，可是一个人的情绪发乎于心，那是人类最本源的，来自于深层情感的东西，很难伪装。

这很麻烦。其实利恩的特殊技能也和情绪感知有关，却远没有德里克这样可怕。

“相比于殿下这件珍贵的披风，我觉得现在给我来根烟，可能会更有帮助。”

檀温酒没再否认自己的情绪问题，只是不想接受德里克释放的任何善意。

“抱歉，檀公子。”德里克还是那句回答：“我不抽烟。”

……

肖恩恭敬地将两人送出黑巢酒吧，檀温酒向他要了一瓶伏特加。

九月的中央王朝地区，夜晚已经有了凉意，檀温酒从星港跑回来的时候，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此时德里克的披风便体现出它的价值来。

檀温酒将大半张脸埋进披风衣领，闻到了一股好闻的淡香，不知道德里克用的是什么香水，只有贴近布料才能闻到，是某种甜柚和鲜花混合的味道，很好闻。

直到登上德里克的专用飞行器，檀温酒才蜗牛一样缓缓将自己从他的披风里释放出来，探出一张脸。

大概是一直被布料轻蹭着，檀温酒只觉得自己的唇都染上了那股香味。

也是属于德里克的味道。

像被打上了某种印记。

檀温酒莫名有点心烦，找来酒杯给自己倒了伏特加，抿了一口，这才浸淡了唇上残留的柚子甜香。

“你要找的那个女孩，叫冯小爱，对么？”德里克坐在对面，一直沉默地看着檀温酒折腾，等他终于安静下来，才开口。

檀温酒并不意外德里克会知道小爱，他这么大张旗鼓地找人，以德里克的能力，想要调出星港监控查清楚他放弃登船的原因，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怎么，殿下要为我寻人？”檀温酒笑问。

德里克一针见血道：“其实只要你让玫瑰亲王打个招呼，应该就能打听出来一些消息，如果没猜错，那天在角斗场被教训的基因改造人，就是拐卖小爱背后的指使者。但据我所知，你并没有第一时间联系玫瑰亲王。”

檀温酒唇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深，他盯着德里克的眼睛，像只被逼至穷途的豹子，在与追击他的猎手狭路对峙，谁死谁亡，尚未可知。

“殿下不会是在挑拨我和玫瑰亲王的关系吧？您那天也是瞧见了，玫瑰亲王为了给我出气，是怎么做的。”

德里克却不接檀温酒的话，继续说：“你没有联系玫瑰亲王，是因为你知道，他不会帮你。他可以为了你，任意责罚一个基因改造人下属的儿子，可他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卑微的自然人女孩，再去找下属的麻烦。他甚至会默认下属的这种做法，因为他知道，这是情绪的出口。”

檀温酒只将德里克的话当耳边风，百无聊赖地拿起酒杯，继续喝酒。

可德里克却忽然倾过身，抓住他的手腕。

那双浅黑色的眼睛在飞行器外飞掠的光影中，凝神望过来，深深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