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到书房不过短短几十步距离,魏钰生却已想好将近十套托辞应对魏清意接下来的呵斥。无论如何,他坚持留在都阳城入读树人院的心绝不动摇。
魏清意命人闭上房门,点上蜡烛,在书房内形成一种诡异的气氛。这种气氛让魏钰生想到了刑房审讯。越是这样的时刻,他越要表现出淡定。他若无其事地盘腿坐在太师椅上,忽然看到玉箫送来的茶点。盛茶用的茶具非官窑所制,如果不是因为口渴得紧,他才不会注意它们。勉强抿下一口茶,茶有回甘,可他全然不会欣赏。大红袍虽被达官贵人追捧,但对于他这么一个小孩来说,还是情愿喝一壶用井水冲泡的菊花茶,既能清热还能消暑。
托盘里放了一碟桂花糕,看起来精致无比。他捡起一块放到嘴边,用另一只手轻轻煽动,桂花糕没有丝毫的桂花香气。
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连忙将桂花糕扔回到盘子里,心想李槐也算得上富贵人家,用的吃的怎么连翰林山庄十分之一都不如。一边想着一边又替魏清意感到委屈,姐姐留在翰林山庄多好,每日吃好穿好用好,接受着府中最好的待遇,她根本不应该跟李槐这样的人离家出走。
“姐姐,你受苦了。”魏钰生有感而发,静谧的书房里回荡着少年的埋怨,魏清意仍不说话。接下来的谈话内容也许会让她震惊,她必须调整情绪以应对。
“阿儒,”魏清意走近魏儒,欲言又止,神色变得怪异起来。有些事如果此时不问,更待何时?魏清意深吸一口气,“是林朝阳让你来都阳城的吧?”
“林朝阳?林朝阳是谁?”魏钰生疑惑地看了她和魏儒一眼,他从来没听他提起过一个叫林朝阳的人,更不知道他们才是真正的主仆关系。魏儒是他的书童兼护卫,连他都不知道的事情,姐姐竟然知道了,魏钰生顿时产生一种挫败感。
“阿儒,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小钰你不要说话。”魏清意正色道,她和魏儒的谈话至关重要,并不希望别人打扰。之所以会叫魏钰生一同进入书房,不过是希望他看清魏儒的身份。
都阳城很大,每日迎来又送走无数的人,魏钰生要在都阳城中度过一年,免不了接触陌生人。她必须让他谨记一件事,就连跟随他多年的魏儒也不过是别人的傀儡,街上随便认识的人更不可信赖,也不能交心。十四岁,魏钰生已经不少了。既然决定远离父母独闯都阳城,他就应该充分认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如果一个人没有利用价值,别人根本不会主动对他好。
“是。”
眼前的女子是何等聪明,她离开千叶城将近半年,就在这个时候林朝阳将安插在翰林山庄做内应的自己派到都阳城,怎叫人不生疑?魏儒的心情越发变得复杂。
外界的人都以为他是魏家少爷的书童,少爷去哪他就该去哪,从来没有人对他产生过怀疑。然而,这一切还是被魏清意洞悉了,既然知道他是韩府的暗人,她就不可能将他当成普通书童。
“他派你来干什么,离开了翰林山庄你还能做什么?”魏清意一时按捺不住,“难道是派你来监察我的一举一动?”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什么叫派阿儒过来观察你的一举一动?我一点也没听懂。”
“你别说话!”魏清意瞪了魏钰生一眼,他将两手交叉放在胸前,气鼓鼓地将头扭向一边。凭什么只有她说,自己却不能发言,他不服!魏清意不理他,继续问道:“阿儒,林朝阳究竟给你安排了什么任务?”
“你还有你身边的人。”
林朝阳飞鸽传书,命令魏儒立即带魏钰生前往都阳城,以家仆之名住进李府,并观察魏清意及李府一干人等的举动。收到这封信的时候,魏儒是震惊的。魏清意身边明明有刀光剑影四个暗人,林朝阳却要将远在千叶城的他调往都阳城,寥寥几语,却道尽了林朝阳对魏清意及其身边之人的猜疑。
“我身边的人?”魏清意冷哼一声,“我身边还有什么人,林朝阳何须做到这个地步。”
“刀光剑影,他都不信。”
“什么?”魏儒的回答让她惊讶,惊讶之余更多的却是伤感。别人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林朝阳却一边用着被他怀疑的人,一边又派别的人过来牵制他们。她感叹道:“连他们都不相信,他又能相信谁?”
“对于韩府,他们更多的只是感恩。他们心甘情愿为你效劳,将你奉为主子,逐渐地便不再听从林朝阳的指令。”
“可是你不早就跟我说过你是他的人了吗,他怎么还将你派来?”
“他不知道你知道。”
林朝阳花了大量时间和精力培育暗人,没想到刀光剑影四人却逐渐不受控制。偶尔传他们到保林镖局询问关于魏清意的情况,他们都要你推我让,就连向来容易被美食收买的影对他也是避之不及。知礼传信说魏清意用茶壶砸伤了刀,林朝阳以为刀会主动上报此事,可在保林镖局等了几日,仍不见刀有任何动静。林朝阳觉得魏清意和刀光剑影四人越发难以掌控,这才决定将魏儒派到她的身边。
他一心以为将魏儒派到李府便能安枕无忧,哪里会想到魏儒早在千叶城就向她坦白了身份。韩府一仆二主的策略在近年不断发生问题,林朝阳不但不知道反思,还继续用着这样的手段,最终导致他信任的人全都倒向了他们的第二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