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需看上一眼,竹生便永远记住了男子的脸。
“范先生!”
“范先生,你来啦!”
众人见范正走进,纷纷迎上前来,他逐一回以微笑。即使是嘴角微微上扬,他身上散发的威严仍是不容忽视的。
等范正再走近一些的时候,竹生看到了他袖子两边用白色丝线绣了两只翱翔的鸽子,他的青衣为云锦所制。竹生对这种布料有特殊感情,一眼便认了出来。
在明王府时,华满月曾专门从王宫里给她带来了这种质地的布匹做衣裳。她当时觉得不过是两匹布,收下后随便放在卧室的地上。
明王妃见了大呼可惜,说云锦是极其珍贵的绸缎。明承女王赏给她的两匹云锦,她自己没有留下一匹,全都赠送给你了,可见她对你多么疼爱。你如此糟蹋了这份情,当真不应该。
如今想起额娘这番话,竹生仍然心生愧疚。她的满月姐姐的确待她很好。但万万没想到好人竟是这般结局。
在逃难过程中,有人说邺国公主华满月连同花轿一起坠入悬崖,轿毁人亡,红颜薄命!
想起满月姐姐的悲惨遭遇,竹生忽然很想哭。然而房间内外围了这么多陌生人,她只好忍住悲痛。从来,在陌生人面前,无论多么伤心都要故作坚强。否则,别人只会利用你的弱点将你打垮。这是满月姐姐教给她的。短短十来天的相处,华满月却教会了她很多在青松观上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东西。
“有点像,又有点不像……” 范正仔细端详着竹生的脸。“她更年轻一些。”
众人一脸困惑地看着范正,只有刘月心里明白他正在想什么。范正曾经在弓月城的大街上碰见过华满月,而眼前这个姑娘跟华满月有几分相似,但又肯定不是那个在几天前便已出嫁的女子。
“盟主。”刘月给范正搬来一把椅子,他顺势坐下,伸手过来给竹生把脉。从脉象可以看出,竹生只是疲劳过度,估计喝两剂苦药,修养几天就会痊愈。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范正带有磁性的声线引起了竹生的注意。
她啊啊两声算是回答,不过范正根本听不出来她在说些什么。
“你不会说话?” 他皱了皱眉。
竹生摇头,她发现自己的头竟然能动了!
“苟奶奶,您是怎样发现这姑娘的?”
老奶奶愣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
该怎么说呢?她也没发现她,是狗娃在院子里大嚷大叫,于是她从厨房里出来,便看见一个白衣女子倒在门口了。
“这个姐姐连站都没站稳,敲完门突然就趴在我家门口了。我跟奶奶扶起她,但是我俩的力气小,没扶稳。她又摔了下去,脸正好撞在地上,嘴上全是沙,真是可笑极了!” 狗娃一边插话,一边手舞足地描述发现竹生的经过,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刘月,你去准备白粥给她服用。”
“正儿,刚才刘姑娘已经吩咐我去做了。等白粥煮好,我就端上来。”
范正点头嗯了一声,脸上的神色却越发难看。
“盟主,本来我想亲自准备的,可苟奶奶说……”刘月察觉到范正脸上的不悦,急忙解释道。
“不用辩解,错了就是错了。苟奶奶不是下人,你们都不得使唤她做事,听到了吗?”
“是!”刘月低着头,不敢再看范正一眼。
老奶奶想要劝话,刘月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衣带阻止了。
她在范正手下做事多年,他的脾气,她还是懂的。越是求情,对她反而是雪上加霜。
范正冷静了片刻,又问“你刚才说她身上……”忽然意识到周围站了很多不想干的人,范正的话戛然而止。
刘月坚定地点了点头。
“蝶衣姑娘快到了,麻烦各位到村口替我接一下好吗?”范正沉默了一会,抬头跟屋子的人说。
胡蝶衣是青鸟盟负责农作物贸易的执事,李大娘听说她要来,高兴得合不拢嘴。她说蝶衣姑娘临走时说要给山塘水库里的鱼找买家,现下肯定是给村子带来大订单了。
众人你推我攘地走出了老奶奶的院子。本来闹哄哄的房间里只剩范正、刘月和竹生三个人。
因为护国玉玺的存在,范正对眼前女子的身份已经有了初步的推测。而竹生除了听过村民叫他范先生,老奶奶叫他正儿,刘月叫他盟主外,对他的身份几乎一无所知。她甚至不知道身上的护国玉玺已经暴露了。
当刘月跟范正说老奶奶家来了一个十来岁的女子,女子身上带着邺国的护国玉玺时,范正就已经断定这个女子便是邺国王储继承人。然而,邺国王储的位置从来不会传给已经外嫁的公主,在他的印象中,能带着玉玺出逃的王位继承人,恐怕只有华满月。他差点以为那个独闯桃花坞的女子便是那个在出嫁当天,让千万人跪倒长街悲声痛哭的华满月。
让他失望的是他猜错了。既然如此,那么这个素未谋面的人又是谁呢?邺国年龄介乎十五到二十岁之间,至今未婚的公主中,除了华满月,似乎没有人了。
“你失声的原因估计是受了什么极大的刺激。从脉象看来,你的气息比较虚弱,心力交瘁,四肢无力。”范正见竹生点头表示赞同。她确实受惊过度,如果是因此导致失声,也是情理之中。
“刘月,”范正抬头吩咐刘月给竹生熬药。“用回生第一汤的药方就可以了。每样药材在原来的分量上多放一钱,五碗水熬成一碗。”
“是,盟主!”刘月领命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竹生和范正二人。
“这段时间,你就静心休养吧。”
竹生点了点头,按照她目前的情况,想不静心都难。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不能说话也有不能说话的好处。至少当下她就可以避免回答很多问题。假如一不小心暴露了身世,也许会招来杀身之祸,这是临行前阿爹一直跟她强调要注意的。
这段时间,从喜悦到惊讶,从希望到绝望,从一个国家的繁荣昌盛到一夜之间沦为废墟。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一个无忧无虑的青松观弟子瞬间变成如今忧国忧民的王位继承人。
但愿我能逃过所有的劫难。竹生在心里祈祷。
“弓月城里到处都是军队?”范正问出这个问题后,马上就后悔了。躺在床上那个只能摇头点头,并不时发出奇怪的“啊啊”声的女子,又怎能给得了他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