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凝之顿了下,便笑着摇摇头:“在下与许多官员打过交道,听多了为国为民之言论,也见多了表面清苦,离任时却带走满箱金银之人。”
他笑着看向陈砚:“陈大人这身官服之下,穿的是布衣,还是绸衣?”
四目相对,陈砚却是不闪不避,面色从容地撩开官服的袖口,露出中衣。
王凝之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已知陈砚问心无愧。
他低头又喝了一口廉价的茶渣子泡出来的苦茶,再看了眼陈砚手边与他手中一般无二的茶碗,道:“陈大人寒窗苦读多年,进入官场成一府之尊,为的是喝这苦茶,穿布衣?”
他再笑:“大人高风亮节,却要连累你亲眷与你过这般苦日子?他们勒紧裤腰带供你读书,难道不配过过好日子?”
陈砚面色如常:“本官没有妻儿要养,家中长辈本官还养得起,不劳王老爷费心,王老爷还是想想如何向本官交代胡德运为何被关在你王宅之事吧。”
王凝之这样的人,最喜欢打交道的就是那些有爱好的官员。
无论是喜爱黄白之物,还是字画、古籍、女子。
凡有偏好,就能投其所好,将其拉下水。
若遇到愣头青般的官员,不为这些所动,他也能设下圈套,让其往里钻,将人打灭。
最怕的,就是陈砚这等收买又收买不了,打又打不灭的官员。
是人都有弱点。
可他从跟陈砚打交道,就没发觉陈砚对除了权之外的其他东西有偏好。
陈砚的爱权又与其他官员不同。
若陈砚只要权,大可投靠徐大人,哪怕为了清名要倒徐,也可在如今倒向焦志行。
陈砚依旧独自一人,谁也不依附,甚至与胡阁老多次站在一起。
若陈砚倒向胡阁老,就该与他八大家握手言和,以争取得到八大家的支持往上爬。
陈砚偏不,他就要与八大家斗个你死我活。
如此又对他的权势有何益处?
由此可见,陈砚是那将“黎民百姓”放在嘴边的愣头青。
可陈砚又比朝堂上那些奸诈的官员更奸诈,更难对付。
王凝之实在看不透他。
王凝之却知道,王家不会为了他影响朝堂局势。
而陈砚也是算准了刘胡二位阁老正与焦张缠斗,无暇分心,才敢堂而皇之地来抓他们。
此时正在受刑的刘洋浦,就是陈砚在警告他王凝之,连刘洋浦都出不去,他王凝之与黄明二人也必被舍弃。
若此次他设局能彻底压制陈砚,八大家便彻底扭转颓势。
可惜让陈砚抓住了把柄,将他三人从锦州抓来,连领着三班衙役的张润杰都拦不住,徐知必会劝八大家与陈砚讲和。
唯有如此,才能让八大家爬出泥潭,避免越陷越深。
自开海之策颁布后,八大家便大量囤货,高价拍买船引,资金已尽数压了上去。
陈砚将船引一停,八大家不止茶叶、瓷器生意做不成,其他布匹、纸张等生意也都因资金被抽走而举步维艰。
再与陈砚如此僵持下去,不出半年,八大家必要全部出事。
若非如此,他又何必与晋商为伍。
以前有他极力周旋,八大家纵使艰难也要掏空家底和陈砚斗,可他被抓了,八大家的生意怕是要由徐知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