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想着要收起支柱窗沿的竹撑,却不经意间对上他自下而上,遥遥望住我的眼睛。
我被这双良善过分的眼睛望得慌了神,我与他彼此对视了好一会儿,才勉勉强强地生挤了个浅笑。他也仿佛在等待过后,回复了我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是十分简单的事,我与他的对望应当就此结束,可是他一挥手,竟然是要我下去。我眉间一蹙,又定定望住他的脸。
他将袭枪佩回腰际,然后双手一抬,很坚定地示意我跳下去,跳入他的怀里。
我终是微微摇了头,看住他光亮的和尚头,一股热泪涌上眼眸。他不是他,不是我的‘木佛祖’。如果你是我的木佛祖,即便目下是修罗炼狱,我也会毫无犹疑,直直跳去。
而你,不是。
我阖上窗,身子依旧挨着,因为脚上挪不动。还好,这会儿不是夜里,没有灯火,他不会看到我的影。
门外瑶瑶没了声音,也许已经离开,不再哀哀啼哭求我原谅。可惜片刻宁静亦是我类奢求,窗户外,在我阖上窗的一刹,登时哨声、嚣叫、起哄不绝。
“啪!啪!”两三下工夫,我闺房的窗户就禁不住,被包裹着石头的毛巾团砸成大小不一的碎窟窿。我以为马仔小子们会持续这阵势,直到把我闺房的窗砸至就只剩下一个框。
但,“砰!”又是一声枪。一声罢了,解决所有噼啪混沌,嚣叫闹腾。
等我再起身,自裂缝参差的窗户望下去,大寨周围的人竟已全部散空,只有他,还在原处。
他在等我,站在原处,等我心甘情愿往下跳,直跳去他的怀。
“是你吗?是吗?!!!”我叫不出声,淌出我不喜欢的‘人’的泪。
他就这样怔怔看着我,然后,点头。
我受不住,身为一个人还是一只鬼,我都受不住。我跳了下去,带着泪与笑。
他满怀接住我,笑意直入到眼眸的最深处,如同仰天守了千年,终求得一个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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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季后常打风,我病了几次,还是自作孽,不懂照料成了人的身体,总想着自己是鬼,风雨不惊。
他常来看我,我也随人,称他‘阿公’。我心里清楚,他不是我的木佛祖,他是塘西的‘阿公’,是我这世里难得的贵人。
前几任的阿公都喜欢在大寨摆席,酒气覆了满身,四围搂抱红牌阿姑,把钞票洒成花雨。现在的阿公不会,他从不醉,吃长斋。除了我没有抱过其他女人。他‘木佛爷’的名号,大概就打这里来。
“笑一个。”他在我房中,抿下一口茶,对着我没由来地吩咐一句。
我笑,笑得浅淡,可是美。
我起身,为他续茶。他目不转睛地瞧着我,拍一拍腿,令我坐上去。
我很听话,乖巧安静地坐到他怀中。他笑,笑中有几分男人对女人的不怀好意。这笑最不匹配‘木佛爷’的名号。这笑表示他对女色还是欢喜的,尽管只对我。自然,许是现在只对我,将来总会有旁的人。
“阿公,”我盘算了几日,等着他用现下这种男人贪美的神情,才预备开口。
“有事求我?”他搂住我的腰际,把头贴在我的胸口上。目光大抵观察着我的手。
“嗯。”虽然已经想过要怎么开口,但没猜到他的反应。他心知肚明,了解我开口必有所求,反倒叫我有些为难。他会应我吗…
“求什么?”他接着问,并不抬头看我。
“阿公,替我赎身,可好?”我直截了当,因为不喜欢瑶瑶那副求‘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