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的话音未落，只听众人一声惊呼，眼角便看见一抹白影飞了出去。

只见竝曦如大雁展翅般张开双臂，左脚轻轻将船尾一勾，便朝空中跳去。这一出去就是一丈远，正好落在那株荷花的位置，他伸出右手轻轻将荷花一掐，借力转身，右脚如蜻蜓点水，踏着荷叶便回到了船上。

整个过程不过是那么一眨眼的功夫。

红莲已经吃惊的张大了嘴呆呆地望着他。

“给罢！”竝曦将那荷花递过去。

红莲还在震惊中，木木的接过。一股子荷花的清香扑面而来。这才回过神来。

只见这一株荷花并未全数盛开，素白的花骨朵上附着一抹浅浅的粉色脉络，几颗晶莹剔透的露珠在抖动中一滚而下，粼粼闪烁，惹人怜爱。

“原来你这么厉害！”红莲半晌憋出来一句话。

竝曦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也没有什么，师叔比我厉害多了。”说罢拿眼角瞅着楚醍。

楚醍并不看他们，手上的功夫并不停，还是拿着那尊木雕摆弄着。嘴角似乎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你叫什么名字？是楚府上的吗？你认不认识你家小姐水仙？我俩可好呢。下次我去楚府玩也可以找你么？”红莲巴拉巴拉一下问了好多。

竝曦并不知楚醍对于他接下来怎么打算，看红莲这一身架势，也是个贵女，许是楚家的姻亲或者通家之好？只是自己的身份并不确定，也不好回答红莲。

红莲蹬蹬跑过去，抓着楚醍的胳膊：“楚伯，这位小哥是谁？他可是你们府上的？以后我可以去找他玩么？”

楚醍并不答：“红莲，你该回去了。”

红莲撅着嘴正想耍赖，转头看见徐妈正一脸焦急的看着她，朝她挥手招呼过去。

徐妈本来看红莲那样上了楚醍的船，就不放心，一直跟在后面，又不好跟的太紧，就不远不近的尾随着。而后竟看见那小童掠水而起，更怕了红莲跟着胡闹出什么幺蛾子。自家孩子的性格自家最清楚，本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再遇上个会飞的，还不知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红莲看了看楚醍的面色，倒也不敢胡闹，只好叹了一口气，朝徐妈努着嘴点点头。徐妈赶紧招呼了船家摆渡过去，搭了板子过来接小姐。

红莲被船家抱着，临走了还哀怨的看一眼楚醍，说：“楚伯，跟水仙说，明儿我上你们府上找她去。”一面又朝竝曦眨眨眼睛，手里那支荷花倒抓的紧紧的。

临走了还朝竝曦摆摆手，喊着：“好哥哥，等我找你玩去！”

竝曦心想这孩子还真是活泼，连我是谁还不知道呢，怎么找我玩去。一面扯了面皮尴尬的笑笑。目送着红莲的小船一转消失在了层层碧叶之中，水面上只留下涟漪荡荡。

——

待过了几日红莲从楚府回来，也不知见了什么鬼，孟家的人都道小姐这几天痴了。早上起来就跑出门大喝一声，扎个马步，伸伸胳膊踢踢腿儿。看似在打什么拳法，却章法全无，实在怪异的紧。

还把那端午节带回来的荷花看的娇贵。专门用粉彩花卉铺首耳花瓶拿来配上，每日亲自换了水，放在西面的窗户下。以十字海棠的套叠窗格为框，满园碧色为背景，配以这素雅的花瓶，正好入画。

这日神仙般的孟老太爷突然想起他那娇滴滴的孙女儿来了，命了人唤了过来问话。却被回道：小姐一大早就上楚府玩去了。孟老太爷想了想，就来到红莲的闺房等她。

一进屋子就看见那支小小的荷花，细细的花茎上这碗口大的花苞娇滴滴的搭着头，娇嫩单薄，惹人怜爱，不禁让人联想到那貌美惊人的小姑娘，恰巧的是，她名字里也带一个“莲”字。

——

话说楚府这头，留声机正放着悠扬的《茉莉花》，夹杂着孩子银铃般的笑声，好不热闹。

月娘带着水仙和红莲正晃晃悠悠的跳着交际舞。

水仙和红莲穿了款式一模一样的小洋装，水仙穿的是白色的，红莲穿的是桃红的。月娘穿一身翠色旗袍，这白的、绿的、红的随着音乐轻纱曼舞，甚是活泼好看。

月娘哼着曲儿扭着，两个孩子笨笨的一会儿撞到了一起，一会儿又踩了脚，不一会儿就疯作一团，三个人你抓我逃的，闹得不亦乐乎。

月娘一把抱住红莲，说：“哈，逮着啦！”红棉咯咯的笑着，在月娘怀里扭着。月娘看着红莲天真的笑颜，由衷地说：“真漂亮的小人儿，表姨就爱咱们姑娘穿红，这颜色看着就能闻到甜气儿呢。”

正闹着，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花团锦簇的拥了过来，其中红莲见过的那个三姨太扭着水蛇腰说：“二奶奶，姐妹们听说大爷给送了留声机过来，特地想过来看看长长见识，不知奶奶得不得空？别耽误奶奶忙？”

月娘赶紧招呼：“不忙不忙，快进来吧。”忙招呼了人端茶倒水。

房间里一下变得热闹了起来，四五个女人围着留声机叽叽喳喳的说着话，又有机灵人插科打诨，笑语连连，都快把音乐的声音淹没了。

红莲看着好笑，掩了嘴对水仙说：“真热闹！你这几位姨娘我见几次都分不清，你家真是女人多，还这么一团和气！”

水仙眨眨眼睛：“我爹是娶了不少，娶了就摆屋里看着，她们平时无聊就知道打麻将，都是牌友，怎么能不和气！”

红莲拉着水仙的手说：“怪无聊的，走，我们出去玩去。”

两个人随即跑出门去。水仙说外头正热着，不如回她屋玩去。红莲说好。水仙拿出笔墨来练字，红莲一会儿就坐不住了，一会儿拿着她的镇尺玩玩，一会又拿了笔在纸上乱画，晃来晃去的。

红莲：“咱们要不然找你家那功夫小子玩去？”

水仙噗嗤笑了：“你不是认了人家做师父吗？这会子又没大没小的。他现在是我大伯的义子，也就是我大哥了。你也莫要乱叫了。”

红莲吐吐舌头：“他不过是做了你3天的大哥，我可是做了你3年的妹妹！这么快就护着他，可是跟他比我还要好了！”

水仙笑道：“看看你，这吃的是哪门子的醋！他哪能好过咱俩，不过我娘说了，过几日要送我们一起去学堂念书。我才想着咱们三人要一道儿好好相处。”

红莲：“我看那小子一肚子坏水，说教我拳法，我练了两天总觉得不太对似得，我家里人看见我练拳，都笑话我。准是胡乱打了蒙我的。”

水仙：“女孩家家的怎么总操心着练个什么拳法。你也该收收心，过几日就要去学堂了，上面有老师拘着，看你还坐不坐得住！”

一想到马上就有了管束，红莲不由得仰天长叹一口气，仰着小脸看起来绝望极了。

水仙看了觉得好笑。心想，这红莲还真是小孩子呢，转念又一想，自己岂不也只是个孩子而已？只不过在这样关系复杂的大家族，从小就要学会察言观色、待人接物，哪里比得上红莲家里人口简单，又没有人管着，自由自在，什么时候都是真情外露，不由得羡慕起来。但转念一想，红莲三天两头的往自己府上跑，不就是羡慕她家永远都热热闹闹的，叽叽喳喳的吗，每天像有出不完的事讲不完的八卦似得。而她的那个家，也不是没去过，死气沉沉的空荡荡一个大院子，红莲就那么孤单的住在里面，一时又可怜起她来。

红莲哪里知道水仙心里那么多千折百回，这时已经拿了她新描的双蝶戏花的样子赞叹，“真是漂亮呀，真不知你怎么画的，竟比那册子上的还要好！我怎么就永远学不会呢？”

水仙拿着笔并不停，在纸上继续描着：“我娘说每个人都有擅长的方面，我好像也就是画画还强一点，其他也做不好什么。”突然停了笔，抵住下巴，问红莲：“你肯定也有特别过人的地方，只不过还没找到，说实话，你喜欢什么呢？”

红莲想了想，“我觉得我挺喜欢表姨那唱片的，那歌唱的真不错，还有那台上唱戏的我也挺喜欢。”

水仙笑道：“又开始痴了，那你可以去找我三姨娘拜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