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师父,我求您了,别让我去行不行?”跪坐在地上的弱小身躯微微颤抖着,“我以后一定多唱几出戏,挣更多的钱,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让我去!”
座椅上的年老男人一直沉默不语,淡淡看着身前泪痕交纵的俊美面庞,双手往袖子里一缩,无奈的摇了摇头,“祖师爷既然赏了你这口饭吃,就必定会让你受这样的罪啊,唉……”
少年跪走上前抱住师父的腿,眼中满是决绝,“我就是死,也不会去跟哪个听戏的阔老爷做那等事,死也不会去,死也不去……”他眼中噙满了泪水,嘴里喃喃道。
师父攥紧了拳头,狠狠捶向椅子的把手,无奈又愤然的说:“你十三岁登台,十五岁就已经红遍了整个安城,哪个老爷少爷不紧盯着你十六岁时可以出个价钱让你入府作陪一夜,你以为这一年怎会平安无事,还不是你五师兄好话说尽,替你……替你做了那事……”说到这儿,师父也不禁潸然泪下。
少年身子一软,呆呆的坐在地上,不再言语,指甲刺入掌心,却也已没有痛觉,他不懂,他不甘心,戏子,戏子也是人啊,只是为了生计,为了糊口,就得被人作践,不当人看吗?
回神时,师父早已在他身前跪下,“为师求你了,这次的主我惹不起,指明了要你作陪,我一把老骨头死不足惜,可是整个园子也要陪葬啊!”
少年连忙将师父扶起,“师父,快快请起,快起来啊!”他一咬牙,艰难的吐出一句话,“我会去的。”自己不能这么自私。或许打从自己学戏的第一天开始,命中就已注定了吧,信命吗?信或不信,还不是任由其摆布。
从师父那里出来时,外面就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少年静伫于回廊,看着四角天空下那纷纷扬扬的无暇白雪,伸出纤细的手,冰凉的感觉由指尖漫延,很快手里只剩下几滴水珠,仍旧晶莹剔透,不染尘埃。果真,雪该是这世上最干净的东西……
十七年前,也是这样下着鹅毛大雪的一天,师父从门外捡来了一个男婴,说来也险,这婴儿已经被冻得不知道啼哭,却还是被眼尖的师父发现给抱进了园子,细瞧他右肩膀上胎记好似梅花,于是起名为“花静寒”……
次日晌午,就有人过来给花静寒备了轿辇,那轿子乍一看只是寻常富贵人家所有,不同的是,轿顶竟有一颗硕大的珍珠,不仔细看竟不能察觉,看来这次的主儿的确不好惹,他黯然叹息。
为首的小厮开口道:“请花公子去好好准备一番,别让我们右丞相大人等急了。”后面一句刻意压低了声音,露出不明不白的笑意。
花静寒露出些许嫌恶之色,原来是当朝的右丞相孙耀祖,怪得不如此仗势欺人,他冷笑一声,拂袖道:“我自会准备,无须你这小厮提点。”说罢便进了园子的大门,不理身后气极的小厮嚷骂,“一个破戏子哪来那么大架子,还不是只会台上为人唱,床上给人压,我呸!”
花静寒会房间坐在妆镜台前,看着镜子里憔悴的容颜,扬起一抹自嘲的笑,还准备什么?又不是真去唱戏,还要着一身戏服,画一脸浓妆,带上戏单子让人点戏不成吗?他就这样静静的坐着,享受着年华中少有的寂静与沉默。
约莫一个时辰后,他推开门,掸了掸白色长衫,披一件白色的毛裘,便向园外走去,回廊尽头,师父正默默的看着他,与花静寒眼神交汇时下意识躲闪,却还是迎了上去,往他手中塞了一个小瓶,“这药膏……你到时擦一些……兴许,不那么难受……”然后低下头,不再多说些什么,眼中尽是无奈。
“谢师父。”字字清晰而有力,师父能做到这个份上,已是仁至义尽了,不然自己早就……
花静寒走到了园子门口,五师兄燕笙歌正在那里等候着,一见自己来了就立马跑过来,“静寒,你……没事吧?”
花静寒毫无生气的脸立刻活泛起来,“哎呀,你别一副苦瓜脸,放心吧,我……”话还没说完,就被燕笙歌一把搂进了怀里。
“师哥?”花静寒试探的问了一句,他感觉师哥哭了……
燕笙歌虽有个诗情画意的艺名,实则是个唱武生的,不过长得倒是清朗俊秀,只是丝毫不沾羸弱女气。花静寒知道,唱戏的唱念做打都是日积月累练出来的,自然比一般男人身轻腰软,这也是师哥能替他的原因,想到这里,眼眶也不觉湿热了。直到听见园外小厮敲门催促,花静寒这才松开怀抱,擦干泪渍,整好衣衫出了园子。
那小厮见花静寒仍旧之前那装束,不免疑惑,“花公子,你就这样去见我们大人?你这怎么唱戏啊?呵呵……”
花静寒正色道:“唱戏是我唱,只要我去了不就成了。”不与那小厮多饶舌,反正他也知道是做何事,只是现下恶意调侃罢了。
小厮嘲讽的看了他一眼,却见少年不卑不亢,虽不似以往过府的戏子个个浓妆艳抹,但眉宇间却又一种说不出的灵秀,无妆无黛,倒是别有一番韵味,直到花静寒扯了扯自己的毛裘裹紧,小厮才发现自己呆看了一会儿,赶忙掀开轿帘让花静寒落座,命人抬着轿子往孙大人在安城的别院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