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破开,诏书上来。
皇甫玄宸依旧守着鸾鸣殿,看着一道紫色的身影向他缓缓步来,“花静寒死了。”
他没有表情,没有哭,没有笑,他依旧在作画,整个屋子里全都是画,画上也都只有一个人,是他起舞的每一个动作神态,只是这次画中人笑了,笑得纯美绝伦。
“皇上……”赫连紫陌想说些什么,想劝他想哭就哭出来,却没有开口。
“我已经不是皇上了。”他依然执笔描绘,良久道:“成了。”
只见那画上的人玉臂交叠,身段风流,衔笑美绝,仿佛是天上的神仙。
他吹了吹墨迹,才看着眼前的人,“你来是要杀我的吧,呵呵,动手吧。”
紫衣女子静默了良久,“你……走吧,”看着皇甫玄宸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也许皇宫这个地方,本来就不适合你。”
皇甫玄宸把那件玉云仙裙细细叠好,然后妥妥包起来,拿起一幅画,端详了那人右肩上的梅花,也一同包起来,“这个地方或许也不适合你,紫陌皇太后。”转身离开了鸾鸣殿。
赫连紫陌又想叫住他,她觉得自己还有句话没讲,她还一直没有跟他说“我爱你”,一直都没有说,直至那个挺拔的黑色身影消失不见。
罢了,这么多年来,自己不都是用行动在表达爱慕之情吗,呵呵,说了又如何,徒增感伤而已,她转身把那根木簪丢进了炭盆里,看着它烧成了灰烬。
花静寒有句话说得很对,如果你爱一个人,爱到最后开始计较得失了,那或许就已经不爱了。不爱了,不爱了,最后这些年的苦苦纠缠,不过是为了成全一个自己,为了证明自己可以一次次豁出命来爱。
阿宸,我放开你,更放开我自己……
皇甫玄澈的确是个好皇帝,登基后释放了所有的男宠,返回原籍,也遣退了很多年轻的宫女,三年来国家经济迅速发展,年年丰收,人口剧增,又时常推出一系列措施减轻百姓的负担,深得民心。
十方早已被更名为梅城,皇甫玄澈每年腊月都要去梅城的那片白梅林一个人坐一坐,后来百姓们自发捐钱为他修建了一座简易却别致的行宫,皇上亲笔题字,名为“静安宫”……
十年后,大胤撕毁条约,向苍狼国宣战,苍狼大败,史书记载,皇甫玄澈御驾亲征,用当年签订条约时苍狼国君所赠宝剑,亲手取了国君首级,苍狼国灭。
又十年,皇甫玄澈占北耶,除夷倭,安邦天下。
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他依旧兴修水利,为天下谋福,夜以继日的修改图纸,他病倒了,却依旧坚持上朝,命太子旁听,那太子顺齐,实则是玄宸皇帝与冷宫中的淑妃的儿子,淑妃生产后失血过多而死,顺齐是皇甫玄澈一手带大的。
玄澈皇帝一生,没有皇后,没有妃嫔,没有任何一个女子相伴。
大胤四百零三年,腊月三十,玄澈皇帝驾崩于梅城静安行宫,时年五十六岁,太子顺齐继位。
天下同悲,满城痛哭。玄澈帝在位近三十年,成就卓越,深受爱戴,史官们纷纷聚集一堂,要为这位旷世的帝王编撰史书。
有人说他冷血无情,他从来都没有笑过,有人说他坚韧强悍,他从来都没有哭过。
有人说他的情乃是太上之情,博爱而宽广,又有人反驳,说太上之情,本就无情。
突然,一个年轻的史官问道:“玄澈帝爱过花静寒吗?”
众人沉寂了片刻,又七嘴八舌起来,纷纷说玄澈帝怎么可能爱过那个妖人云云。
“那是玄宸帝的男妃,玄澈帝怎么可能跟他有瓜葛。”
“就是,虽有传言说那花静寒乃是玄澈帝进献的,但玄澈帝怎么可能用这样的手段,传言只是传言。”
“那花静寒并非人类,乃是九尾狐化身,是上天派下来惩罚我们大胤,后被玄澈帝镇压,你所言尽是子虚乌有。”
就在众人指责那个年轻史官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他爱过。”
“冯丞相。”
冯烈已是白发苍苍,他阖眼点头,“玄澈帝爱过花静寒。”
众人哑口无言,提笔刚要写些什么,却还是未下笔,有的即使写了,也用墨迹涂掉。
这份情,这份缘,这段悖伦绝恋,终究还是没能被载入史册。
玄澈帝生前曾对冯丞相说,待他死后,愿能葬在那片梅林花海之下,只是如今群臣反对,称像玄澈帝这样的千古一帝定要葬于冰宫,为后人永世敬仰。
于是冯烈和顺齐皇帝去了梅城,将那人的骨灰带回,与玄澈帝一起存放于冰宫,就放在他心脏的位置。
顺齐很好奇这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冯丞相只是笑而不语。
黄泉路上,那个少年早已等候三十载,与他携手共踏三生河畔。
这飘雪飞花,如有来世,定要与君携手再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