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树义道:“五天前到两天前处理的这些书簿,基本上每天都有张刺史洋洋洒洒写下的处理办法,字数很多,能看得出来张刺史十分认真在处理公务。”
“可是,万郎中失踪当日的书簿,里面只有同意与驳回的字样,没有对具体问题的解决办法。”
“而杜寺丞询问过一些官员,得知他们在当日,也提交过一些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需要张刺史提点,可是当日并没有得到回应。”
“是这样吗?”丁奉等人有些茫然,他们刚刚虽然翻了一些书簿,但并没有全部翻完,进行对比。
任诚若有所思:“之前天天都有难题的解决办法,万郎中失踪当日却没有回应,确实有些奇怪。”
张绪不满道:“我一时没有想到解决办法,故此延后了一两日,这算什么奇怪?难道我必须厉害到,看到问题就立马有解决办法?”
“这……”任诚被怼了一下,脸色有些发红,道:“倒也有理。”
“哼!”张绪冷哼了一声。
刘树义看着张绪自得挑衅的神情,继续道:“当天想不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延后一两日,当然可以,但签字,应该不存在写不出来,所以进行伪造吧?”
“什么?签字伪造?”丁奉等人一怔。
张绪瞳孔则猛然一缩,刚刚的自得神情,瞬间变得沉重。
刘树义将张绪的神情变化收归眼底,道:“诸位可以对比一下,五天前到三天前的【同意】、【驳回】与签名落款,每天的字迹都有或大或小的细微不同。”
“可是万郎中失踪当日的【同意】、【驳回】与签名落款,所有的字,无论是大小,还是横撇竖捺,都一模一样!若是将它们上下比对,我想,应该能完全重迭。”
众人闻言,连忙将仔细去看这些书簿上的字迹。
“五天前到三天前的字迹,的确每天都不同,符合正常的书写情况。”
丁奉一边说,一边看向右侧的书簿,而这一看,就让他目光陡然锐利起来。
“任司直,你看……”
他说话的同时,将两份卷宗上下合在一起,然后定睛一看……
任诚脸色难看的点着头:“字迹确实完全重合,这不会是写出来的,这是拓印出来的!”
他视线陡然转向张绪,脸上的表情,再无之人的犹豫迟疑,声音冷峻:“张刺史,你要怎么解释此事?”
“我……”
张绪张着嘴,一时间,却又不知该如何辩解。
他脸色比任诚还难看。
刘树义看着张绪,平静道:“你确实很聪明,知道用拓印字迹的方法,利用赵长史的配合,演一出瞒天过海的大计,从而让这些毫不知情的官员,为你作证,帮你洗刷嫌疑。”
“我们来商州,只是为了调查万郎中的命案,没有理由去查看你们刺史衙门正常的公务书簿,而这些收到你答复书簿的官员,也不会闲着没事,去与其他人的书簿比对你的字迹,所以你可以有十足的把握,你的手段不会被发现。”
丁奉等人忍不住点头。
确实,只要查案的人不去收集这些书簿,这些官员不去比对,就不可能发现张绪的秘密。
张绪此计,称得上万无一失。
可若如此……
丁奉不禁道:“刘员外郎,你是如何发现书簿里面的问题的?你应该也不会主动去看他们衙门正常的书簿吧?”
张绪也死死盯着刘树义,他也想知道,究竟哪里出现了问题。
便见刘树义轻轻一笑,道:“若是正常,我确实发现不了张绪的问题,甚至在那之前,我都没有怀疑过他……”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也或者是万郎中显灵,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刘树义看向张绪:“今天早上,我为了请你帮忙,主动来衙门找你,只是我并不知道你的办公房在哪,所以我便找人询问,而就在那时,我不小心把捧着书簿的任参军给吓了一跳,使得他手中的书簿全部掉落在地……”
司户参军任重瞪大眼睛,满脸的震惊:“所以,刘员外郎是在那时发现了书簿里的问题?”
刘树义点头:“我帮你捡书簿时,眼睛不经意间扫到了上面的字,正巧发现那些字迹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在那一瞬间,我便有了怀疑。”
“然后我就拜托杜寺丞,为我想办法弄来一些书簿,结果我一对比,便发现了万郎中不见那一日,书簿上没有具体问题的解决办法,我就什么都清楚了……”
刘树义向张绪道:“赵长史是你的人,前面几天,你故意让赵长史帮你接收这些书簿文牒,从而让下面的官员形成习惯,认为即便见不到你,也没有什么问题,是很正常的事。”
“你又以前面的病,耽误了公务为借口,以日夜不眠也要抓紧时间处理公务为理由,合理的夜宿办公房,不返回后院休息。”
“然后你在行动当日,让赵长史通过拓印你的字迹,伪造你处理公务,只是具体问题的解决办法,需要你大量的字迹,他没有办法伪造,所以只能先压下不回,只将那些简单的,只需要【同意】或者【驳回】的公务进行伪造,从而利用这些官员,为你作证。”
说到这里,刘树义忍不住感慨道:“说实话,现在我都觉得你的计划很完美!在那之前,我被你完全骗住,从未怀疑过你,甚至还因为你给我的五人名单,没有查出他们的任何问题,而陷入过自我怀疑乃至自我否定。”
“我一度怀疑,凶手是不是压根就不在商州,凶手是不是一直在翠华山,我是不是打一开始就错的离谱……”
“好在,我最迷茫,最关键的时刻,遇到了任参军。”
听着刘树义的话,众人也忍不住心生感慨。
有人道:“幸亏运气站在刘员外郎这里。”
“真的是运气吗?”可有人却道:“我们哪怕有刘员外郎的提醒,都没有发现书簿里的问题,而刘员外郎只是一瞥,就找到了决定性的突破口!这难道不是刘员外郎明察秋毫,足够细致的原因?”
“这么一说,还真是啊!若是我的话,我绝对不会发现书簿里的问题。”
“而且刘员外郎会遇到任参军,也是为了查案,马不停蹄的奔波……若刘员外郎偷懒,或者随便遣人去找张绪,结果也会不同,所以,这根本就不是运气,而是刘员外郎努力查案的必然结果。”
听着众人的议论,丁奉与任诚对视一眼,也都止不住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