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五六树,潋滟两三杯。春风微暖,草长莺飞,茸茸绿意略有些醉人,落花飞舞,缕缕绵绵,晦涩中苏醒来,三月江南如豆蔻少女般自有一般风流媚人的体态。打马自青石小路上慢悠悠地荡过,莫要辜负了这春光柔情才好。
“客官,您里边请,打尖儿还是住店哪?”一匹白马在客栈门前停住了脚步,水滑的云白色鬃毛不掺一丝杂色,路人不心中暗自赞叹,好一匹宝马,不知这马的主人竟是何等的人物了!店小二涣散的眼神陡然一亮,忙不迭地迎上前招呼来客。
“一间空房,我这匹马就麻烦小兄弟照顾了,它脾气臭的紧,只喝山泉却不爱喝井水。”一位少年自马上飞身跃下,微微向店小二揖了揖。只见其身穿一身的青玉色丝绸长衫,腰间配着一支鱼戏莲叶雕花玉箫,看样子应是世家弟子。又见其目如朗星,唇红齿白,神采之飞扬,却又非是俗人可比拟的。少年边说边跨进门,忽地又似想到了什么,转头对小二调皮一笑,眼神秋水似的闪烁起来,两指尖夹出一锭银子,在店小二滴溜溜转的眼前晃了又晃,“对了,小兄弟,这行李还要麻烦你替我拿上楼了。”说罢,把银子往小二手里一塞,哈哈笑着转身走出了门,快步地朝热闹的街头走去。“好的,爷你尽管放心。”今天可是遇上贵客了,店小二心内暗喜,搬过行李乐呵呵地上楼了。
市井街头似乎在沉寂了一冬之后,蓦然间变得生动活泼起来。杂耍艺人周围的喝彩声,铜钱落入瓷碗清脆的叮当声,糖人小贩拉长了尾音的叫卖声,姑娘们莺莺燕燕的笑声,这一切都让少年心情大好,本来这般清俊的人物走在街上就是很难让人忽视的,这一路上眉眼弯弯的笑语盈盈,更是让春心初动的少女少妇们羞红了脸,又忍不住停下脚步来,隔着团扇绢帕,露出一双含情脉脉的双眼来瞧上那么一眼。少年心情更畅快了,任谁被这样一群妙龄的少女们这样呆呆地瞧着,心里都是会好的。于是少年买了路边小贩的一束杏花,顺手送给了身边一位姑娘。那姑娘又是害羞又是激动,蜜桃儿似的双颊鼓得通红,好不容易鼓足勇气问了句,“我叫云儿,公子叫什么?”
“啊哈,我叫什么。”少年局促地抬起手来摸了摸鼻子,接着又是调皮地一笑,露出一排珍珠似的牙齿,“这花叫什么,我便是什么吧。”“你……”姑娘呆住,竟一时语塞。
“二弟!”一个威严稳重的声音自少年身后响起,只见一位剑眉男子,皮肤黝黑,脸部轮廓俊朗,腰间配着长剑,看上去似乎比少年要年长一些,眼神凌厉,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似乎微微酝酿着怒火。 “大哥,你终于来了!”少年倒是一点也不怕,快步走过去,满不在乎地拉起他的手,“走走走,我们喝酒去。”
寻得一处安静少人的酒家坐下,要了一个雅间。男子这才开口训起话来,“风来,为兄早就提醒过你,若是你到的早些,便在客栈里等候,你怎的又跑了出来,我们这次出来可不是游山玩水的。你这样在街上晃来晃去的,怎么完成爹交给我们的任务?”“哎呀大哥,我是知道的啦。你不要成天摆着一张跟你名字一模一样的脸嘛,风息,风息,一听就让人觉得闷得慌。“你!”风息脸一黑,正要发作,风来却早已笑呵呵地将酒斟了上来,看着弟弟能融化千年冰山的笑脸,风息的脸终于忍不住垮下来,一声不吭地喝起酒来。
这桌两边坐的便是风家两公子了。要说起这风家,在江湖中也是举足轻重的大家了。这风肃山庄乃是上古伏羲氏的后裔,“太昊庖牺(伏羲)氏,蛇身人首,有圣德。仰则观象于天,俯观观法于地,旁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始画八卦。”伏羲的八卦图更是被风家化用地炉火纯青,由八卦图衍生出的风家独门武功与仙术,更是让风家名震江湖,庄主风肃的八卦阴阳掌可是令不少人闻风丧胆。
“这么说。可是父亲确定了佛骨在江南这一带,才让我们过来的?”
“那倒不是,这佛骨本来是觉明寺的镇寺之宝,佛骨的失窃,这等大事早已是江湖中人尽皆知的事了,此时不知道有多少人埋在暗处蠢蠢欲动,想要抢夺那神物了。即使是我们风家,也是难以得知那神物如今的去处的。父亲的意思是,那觉明寺的和尚也是定要来寻神物的,我们先暗中细查了那几个和尚的动静再做行动,倒是可以省去不少气力。”风息解释道。
“这佛骨本就是觉明寺的宝物,父亲又为何要来抢夺此物。”
“你懂什么。这佛骨乃是武学大僧天一大师的舍利子。圆寂前,天一大师将毕生武学之精髓都封于自己左手小拇指第二节指骨。荼毗后,只有小指骨经火未化,尤甚金刚石般坚硬。觉明寺师祖净远曾拜在天一大师门下,故在大师圆寂后有幸拿到这佛骨,潜心修炼这其中的精要武功。”
这风来依旧仍有些孩子般的脾性,听风息那么一讲,简直入了迷了,只不断地催着风息快讲。
风息又饮了口酒,这才讲道:“只是大家都不曾料到,这个中精要也非是一般人可以修炼的,这修炼过程可说是千万般的凶险。这净远大师就是在闭关修炼时未曾琢磨透力度,真气在五脏内乱窜,最后筋脉爆裂而亡啊,临终前他嘱咐觉明寺弟子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以修炼其中的武功,这也成了觉明寺的首条寺规了。”
风息放下酒杯,握紧双拳,眼神闪亮着,激动起来“这数百年间,不知有多少人觊觎这神物。若是哪个门派能拿到这佛骨,有幸修炼成其中精要,能独霸江湖自是不用说的,就算是修炼不成,只要有了这佛骨,再加上这门派中的独门绝技,也是无人敢动其一分一毫了。”
“这觉明寺弟子可以说个个都是身手不凡。那贼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中盗得寺中宝物,那武功在江湖里也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了?”风来问道。
“那是自然,这贼竟然连一点痕迹都未曾留下。不过管他是谁,”风息大手一挥,“我们风家想要的东西,有拿不到的么。快吃快吃,吃完了这些,我们先暂且到觉明寺附近探查下究竟。”
风来苦笑着摇了摇头,埋头喝起酒来。
深山古刹,雨湿黄昏,灯如点豆。禅室晃晃绰绰的灯影下,一个瘦削挺拔的身影面对着佛像静默地坐着。若非山风不时地吹起他木兰色的僧袍,这画面就像是时间凝固了般寂静。“吱呀”一声,禅房的木门被推开,撞入一丝料峭的春寒,来人乃是觉明寺的住持净司和尚,眉毛已是花白,因得益与深厚的内力,却是目光灼灼,神采奕奕,愈发显得这位老僧人的精神矍铄。瘦削的背影闻声站起转过身子,双手合十,恭谦有礼的低声道:“师父。”昏暗的灯光下,一张俊逸到本不该属于僧人的脸在黑暗中渐渐浮现出来,眉骨高耸,双目深陷而狭长,瞳孔似深潭,幽黑深邃而波澜不惊,鼻子似剑削般英挺,脸瘦而狭长,不食人间烟火般素净的苍白,整个人竟在昏暗的灯光下放出淡淡的华彩来。
“还是没有消息么。”年轻的僧人低声问道。“丝毫没有。”净司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摇头了摇头轻叹道,“不出半个月佛骨失窃的消息就将传遍整个江湖,那些觊觎神物多年的人只要一得知这个消息,哪里还坐的住?到时候必定是暗波涌动,风浪迭起,免不了的厮杀,罪过啊罪过啊。”
“师父不必担心,弟子……”一言未尽,年轻僧人两道俊秀的眉忽然紧锁,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声响。这声响极其细微,竟不如绣花针跌落在地的声响的十分之一,再加之这山中雨夜风吹草木,雨打芭蕉淅淅沥沥之声的掩盖,这年轻的僧人竟能快速地分辨出来,可见其内力深厚竟不亚于他师父净司住持之下。净司与年轻人快步走至门前,推开门,门外凉风寂寂,轻雨簌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么快已经逃了。”净司脸上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来,“风过十里不留痕,风家的轻功真是上乘,看来都已经要出动了。”
“梦浮。”净司叹道,年轻的僧人应声上前。“一切都要开始了,师父如今要你下山去,细细探访这神物的去处,阻止这一场腥风血雨的争夺。去罢。”“是师父。”梦浮眉目低垂,淡然应下。
山中的雨夜,是暗,是静,是无声的险。一阵山风吹来,禅房里的纤弱的烛火闪了闪,终于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