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无日月，闭关修行的日子更是飞逝如流水。卫衡云不知道自己究竟闭关了多久，但是他能够感觉到，随着日复一日依然无法突破关隘，他的寿元所剩无多，大限将近，不过也就是这一甲子的功夫了。

卫衡云将心神从修炼中抽了回来，吐出一口浊气，他的体质已经精练到毫无杂质，神魂凝练，周身处于一种完美至极的地步，然而就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再进一步。

也许真的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选错了功法，走错了路。

“活了这么多年，倒也够本。”卫衡云端坐在蒲团上自语，他本是俗世中一个先天不足、气虚体弱的世家弟子，为了延续生命、改变早夭的命运才踏上修仙之途，他修炼的动力本身就只有活下去而已，没想到修炼有成一活就活了几百上千年，如今距离渡劫不过一步之遥，却生生卡在这里不得寸进。

到底还是不甘心。卫衡云轻轻叹了口气，无法忽视自己心中隐隐的遗憾与不甘，可见人总是永远也无法餍足的生物。

如今寿元只剩一甲子，他这些年忙于修炼炼丹，除了一干徒弟，别说子孙后代，连个道侣都不曾有过，而今成仙之途已绝，他不若仿效凡人，过个几十年凡人日子，享享俗世之乐，也算对得住他多年苦修，不枉世上走过一遭。

这样想着的卫衡云正打算给自己的弟子们传个讯，随身携带的玉佩灵宝却忽然发热，这是他只开放给几个弟子的紧急传讯方式，不会为洞府外的结界所挡。卫衡云微微皱眉，掐指一算却无所得，竟是被人蒙蔽了天机。

传讯的是他的大弟子周长青，在浣山派前掌门仙逝以后，自己作为浣山派修为最高的人以不通俗务的理由拒绝了太上长老们出任掌门的请求，自请为太上长老的一员，而与自己修为相近的大弟子周长青继任了浣山派掌门之位。

传讯内容很简单，只说了“弟子有要事要禀，现长跪于洞府之外。”周长青向来是最让他省心也最靠得住的一个徒弟，如今他说有要事，那就必然是要紧之极的事，否则他绝不会在自己苦求突破的紧急时刻叨扰自己。

卫衡云站起身，脚下缩地成寸大步走向洞府之外，心中却在想着会是什么要紧事，难道有人攻上浣山派？

一出洞府果然见到周长青跪在门外，多年不见已贵为掌门的大弟子更显冷峻威仪，虽然跪在那里，却背脊挺直，一身青色长衫不见丝毫褶皱。见到卫衡云出来，周长青先行了大礼，额头触地以示恭敬。修仙中人本不拘俗礼，周长青却始终念着自己当年救他一命，这么多年来，尽管连修为都早早赶上了身为师父的自己，每每面对自己依然谨守礼仪、事必躬亲。

“弟子长青见过师尊。”

“不必多礼，究竟是何要事说与为师听。”

周长青垂着头，沉默了片刻，这沉默让卫衡云稍感焦躁，随着寿元将尽，他不但实力有所下降，心性也大不如以前。

“弟子有负师尊所托，对小师弟照应不周。小师弟他……陨落了。”

卫衡云心中一痛，身形摇晃了下，一股浓浓的悲伤之意涌上心头。

卫湘灵是他最小的弟子，也是他们卫家历经几个朝代仅存的血脉，他还指望着卫湘灵能为他们卫家再立宗祠，开枝散叶，所以甚至没有把卫湘灵接入山门，只在俗世之中指导他修炼。因为知道自己这次闭关旷日持久，便把最小的弟子委托给周长青看顾，刚刚还想传讯问问他的修炼进度，却不想已经天人永隔。

想到这里，卫衡云怒从心头起，长袖一拂却是没有收束功力，重重地往周长青身上一甩，周长青也没有运功抵挡，连护体罡气都特意散开，生生承受了自家师父的含怒一击，整个人被抽飞几十米远，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已是气息不稳，受了内伤。

卫衡云心中微微后悔，周长青向来是妥帖谨慎的性子，如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必不会连个金丹期的小师弟都看护不住，然而脸面上一时下不去，仍疾声厉色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谁害了我的湘灵徒儿？”

“小师弟遇害以后，魂灯熄灭，我立时赶去凡世，发现派去暗中保护小师弟的长老亦已遇害，依照现场留下的气息，像是……魔道千君的手笔。”

千君，容千寰。卫衡云冷笑出声，“这个孽徒。”难怪以周长青的性子没有让凶手授首以后再来求见自己，事关自己的另一个弟子，尽管是早已逐出师门的逆徒，他也不敢轻下决定。

也罢，这个逆徒就由自己来手刃，若不是他当年一时心软，又岂会有今日之果，害了湘灵。